第十六章 帕帕拉爾人寧死不屈

大廳上方,灰石壁上的火把光芒微微晃動,拖長了影子變化著不同的形狀。

未燃盡的松油升起一縷輕煙,氤氳匯聚于大廳的穹頂之上,煙霧繚繞中,龍角正顯得愈發神秘與猙獰,就好像它們仍活生生存在于那些古老的傳說與故事之中一樣。

正賽賽場上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嚶嚶嗡嗡的低沉人聲議論紛紛,又不時響起一陣驚嘆,蓋過其他一切聲音。

只有張天謬一個人仿佛與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垂著眉毛,低著頭專心致志地用指尖撫平袖口,對周遭一切置若罔聞。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用銳利的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

他看到自己的副手帶著一個高大、巍然如巨塔一般的男人走了過來,其實只需要听腳步聲,他就能分辨出那是此地旅店的主人。

對方也看到了他,並向他輕輕頷首。

張天謬甚至沒有回禮的意思。

「找到你們想找的人了麼?」馬扎克這才開口問道。

他說話很沉穩,聲音很厚。

張天謬輕輕搖搖頭。「沒有,只有幾個游客而已,其實他不太可能出現在艾爾帕欣,我們只是有備無患而已——你就當是上面放我的假好了,不過純粹是多此一舉。」

他放下手來,才又說道︰「說起來,多謝你幫忙。」

「舉手之勞,」馬扎克答道︰「那麼旅店里的其他客人?」

「我們另會想辦法。」

「那就好。」

張天謬抬起頭看著這個自己的老朋友,他並不算矮,但也要仰頭才能看到馬扎克的頭頂。埃西亞男人都是這麼高大與魁梧,相傳這一族人的祖先來自于伊斯塔尼亞的荒野之上,體內流淌著黑暗巨龍的血脈。

但他們也是巨龍的死敵,屠龍者的後代。

「听說你打算把這間旅店轉托給銀林之矛?」他忽然問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但馬扎克也並未回避這個問你,點點頭︰「你怎麼看?」

張天謬搖了搖頭。「我是軍人,你知道我們有紀律的。」

「紀律,是指不插手原住民之間的事務?」

「差不多,在合法的前提下,我們的原則是不干涉內外事務,對于各大公會也是一樣的。」

「若是其他國家的公會呢?」

張天謬冷笑︰「他們可以來試試。」

馬扎克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考林—伊休里安也有軍隊,但他們並非如此。」

前者揚了揚眉毛︰「我們與他們自然是不一樣的。」

「很驕傲,」馬扎克緩緩答道︰「不過,我現在需要的只是一個朋友的忠告。」

張天謬這才楞了一下。「怎麼了?」

馬扎克看向旅店的穹頂,那支巨大的龍角好端端地懸掛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沉默了片刻,他才說道︰「我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離開?」前者有些吃驚︰「怎麼了,難道你要回伊斯塔尼亞?」

馬扎克搖了搖頭︰「我有我必須去做的事情,就像你負有的神聖責任一樣,張。」

張天謬忽然明白了過來,問道︰「這是你把金焰之環拿出來的原因?」

馬扎克目光移向不遠處的石台之上,托盤之中放著那金熾之環,幾名矮人環繞四周,孔武有力地拱衛著這件寶物。

「金焰之環雖然只是我早年間的得意之作,但我一直把它留下來用作紀念。就像女兒之于父親一樣,但終有一日她也會離開我的羽翼之下,遇上那個自己中意的人。」

「你的口氣可不像是離開那麼簡單,簡直像是在安排後事一樣。」

「那也差不了太多——」

張天謬看著他。

馬扎克停了一會,才繼續說道︰「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險,在那之前我必須安頓好一切。」

他說這話時,前者看到他黑幽幽的眼楮里沒有半點波動,就好像在說︰「街口又開了一家新的咖啡館,我去喝一杯咖啡。」這麼簡單的事情一樣,只是沒有去去就回的意思。

他的意思很明確,這一去,可能就不會再回來。

張天謬忽然說了一句︰「我們認識了有五年了吧。」

「差不多,我還記得你的前一任長官,我和他關系可不太好。」

「那是我的老上級,他去年退役了,你在這里說他壞話可不會讓我高興。」

馬扎克微微一笑。

張天謬罕見地有些認真︰「那我給你一個忠告吧,你要明白我們為每一個公民背書,而不僅僅是大公會而已。」

「這听起來沒什麼區別。」

「不,當然有區別。」

「不能說得更明白一點麼?」

「這是紀律。」

馬扎克沉思了片刻,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兩人之間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忽然,大廳東面傳來了一片山呼海嘯般的驚呼。大廳中大部分人都為之吸引,好奇地側目,張天謬的思路也為之打斷,亦抬起頭來看向那個方向。

「怎麼回事?」他用目光詢問自己的副手道。

但這時馬扎克已經看向那邊,並邁開步子向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那副手也有些不太確定地答道︰「那邊好像是外圍賽的賽場,隊長,大概是出什麼事了吧?」張天謬搖了搖頭,看一眼那個高大男人的背影,對副手招了招手道︰「走,過去看看。」

說罷,也跟了上去。

「啊?隊長,等我一下!」

……

正賽的第一輪已經接近尾聲。

四名參賽選手中,分別來自于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與銀林之矛,而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參賽選手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十四級戰斗工匠。

他的對手是來自于銀林之矛的吳迪,雖然等級比他還低一些,但場上卻是反過來一面倒。

很快青年的步行者III型就被吳迪的盾衛者II型打飛了出去,傷及了結構,雖然生命值還沒清零,但那青年也大大方方承認了失敗。

與吳迪相互握手之後,才走下了賽場。

看到這一幕,天藍趴在桌上不屑地輕哼了一聲。

她對那兩個撞了姬塔還不認錯的肇事者觀感十分惡劣,其中吳迪雖不是主犯,但態度也不見得好到那里去。

不止是她,一旁觀戰的洛羽也不由皺了皺眉頭——但他皺眉的原因倒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那個參賽者已經要敗下陣來了。

而後者的對手,剛好就是之前撞了姬塔的那個少年——按天藍的話來說,肇事者中的主犯。

老實說他們也有些沒想到,銀林之矛上場的兩個‘天才少年’,竟剛好就是之前與他們有過節的兩人。而且對方在場上耀武揚威,讓這個法國小姑娘氣得牙癢癢。

洛羽看了看姬塔。

不過姬塔對比賽根本不關心,正垂著長長的睫毛,雙手捧著一個盛滿了牛女乃的木杯子小口小口地喝著。留意到他的目光,後者才好奇地抬起頭來,眨眨眼楮不解地看著洛羽。

小嘴上還有一線白痕,看起來可愛極了。

「紅葉要輸了。」

「她本來也沒指望能贏,」姬塔捧著杯子,糯聲糯氣地說道︰「那兩人就是銀林之矛七團傳聞已久的兩個天才戰斗工匠新人,兩者之間差太多了。」

洛羽點了點頭︰「的確如此,對方很強。」

天藍听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歪著眼楮瞪著這兩人︰「喂,你們在說什麼?這兩個家伙強在什麼地方?」

姬塔嚇了一跳,趕忙向洛羽使眼色。

但後者根本沒看到,一本正經地組織語句道︰「無論是反應、操縱力還是戰術判斷都是上上之選,關鍵是他們的靈活構裝沒有一般二階以下工匠常見的僵硬感,這就非常難得了。」

天藍冷笑︰「那他們和專業工匠比如何?」

洛羽嚇了一跳︰「那當然比不了了,就算是三階以上的非專業戰斗工匠,他們肯定也不是對手。但這不是水平問題,而是等級問題。」

「那你在這里吹什麼牛,我看艾德哥哥就可以輕松戰勝這兩個家伙。」

姬塔連忙扯了扯洛羽的袖子。

但洛羽還在思索判斷,他皺著眉頭搖了搖頭︰「——我看很難,對方的軍用魔導爐非常出色,甚至可以讓他們越級使用盾衛者II型這樣的復雜構裝。而艾德先生的話,水平如何我也不得而知,但從裝備上就差了太多。」

「靠裝備算什麼英雄?」

「裝備也是實力的一環,」洛羽語重心長地說道︰「而且光是魔導爐也不足以讓他們操縱這麼復雜的構裝的,除了運算力之外,他們自身的水平應當也很高。」

姬塔听了這句話,就知道要完蛋。

他坐回椅子上,可愛地抱頭蹲防假裝這一切與自己無關。

果然,天藍听了洛羽的畫怒不可遏,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說了那麼多,你就是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少年一下呆住了︰「你怎麼理解的?我這是實事求是而已!」

「什麼實事求是,那兩個壞蛋明明撞了姬塔還不道歉,連基本的禮貌都沒有,怎麼可能成為厲害的選召者?如果說專業的戰斗工匠都是這個樣子,那我情願艾德哥哥是不專業的戰斗工匠!」

「好哇,」洛羽正要開口,但這個法國小姑娘又氣鼓鼓地打斷他道︰「洛,你不會是想加入那個什麼銀林之矛,所以才向著這些外人說話吧?」

洛羽驚了,這都什麼和什麼,怎麼又扯到戰斗工匠專業不專業上了,再說選召者厲不厲害和禮貌又有什麼關系了?

他連忙自辯道︰「你在說什麼,我是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成員,怎麼可能加入銀林之矛?」

「哦——」天藍恍然大悟︰「你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吧,你們和銀林之矛是同屬于那個什麼彩虹同盟對吧,果然是一丘之貉。」

洛羽已經無語了。

他忍不住回頭對姬塔說道︰「姬塔,你說句話啊,這個該死的外國女人已經不講道理了——塔塔,你在干什麼?」

姬塔將風帽蓋在頭上,雙手捂著耳朵,假裝自己是一只鴕鳥。

反正這樣的爭執,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而兩人的爭執逐漸升級的時候,終于吵醒了這里的第三者。

只見帕帕拉爾人弩手忽然咂了咂嘴,吸了吸鼻子,嘟噥了一句︰「什麼味道,好香?」然後他才恍恍惚惚地睜開豆子一樣的黑眼楮來,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挺著個小肚子,有些好奇地看著天花板。

一邊轉動著胖乎乎的小腦袋,好奇地問道︰「我復活了嗎,這是什麼聖殿?我是信奉了什麼廚房之神或者食物之神嗎,怎麼味道這麼香?」

「啊,我明白了,這里是豐收之神的聖殿。」

「艾塔黎亞沒有這個神。」坐在一邊的塔塔小心翼翼地從風帽之下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這時天藍才注意到前者醒了,忍不住驚叫一聲,從自己的位置上跳起來,也顧不得和洛羽拌嘴了,跑過去抓住帕帕拉爾人的肩膀問道︰「你醒了嗎,你醒了嗎,帕克?」

帕克都快要被她搖得要散架了,連忙用小短手忙不迭地阻止道︰「我醒了我醒了,天藍你快住手,我已經清醒過來了。」

天藍這才松手。

後者一臉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這里看起來好眼熟,等等,這不是‘旅者之憩’嗎?我想我認出這個地方了——龍之大廳,難道我沒死?」

「龍角大廳。」姬塔繼續從風帽下面傳來聲音,糾正他道。

天藍則開心地對他說道︰「你當然沒死了,帕克,是洛羽把你給撿了回來,你都不知道他當時有多英勇。」

洛羽忍不住模了模自己的鼻子,有點不好意思。

「那太好了,」帕帕拉爾人這才一骨碌從椅子上坐了起來︰「當然你如果不用‘撿’這個詞那就更好了,那說得我好像是一袋面粉一樣。」

「確實也很像。」姬塔的聲音,聲若蚊吶地從風帽下繼續傳來。

但帕克只當沒听到,又大聲問道,同時將短短的手抓向桌子上插有烤肉的叉子︰「那那些褐紅象鼻甲蟲呢?」

「都走了,」天藍一巴掌打掉他的手︰「別動,這些是給艾德哥哥留的,是他救了我們所有人。」

「艾德?」

「艾德哥哥是個戰斗工匠,」姬塔這才掀開風帽,小聲答道︰「他打敗了大姐頭,剩下的人跑掉了,那些象鼻甲蟲自然能也退走了。」

「一個戰斗工匠,那不是洛羽最崇拜的人嗎,」帕帕拉爾人一坐回椅子上,兩只小短腿平伸出去,有些好奇地問道︰「那我的晚餐呢?」

洛羽臉都紅了,趕忙否認道︰「帕克先生,我只是喜歡戰斗工匠這個職業而已。」

「都差不多。」帕克答道,一邊左右張望想要看自己的那份晚餐在什麼地方,他才剛剛蘇醒,肚子就已經餓得直咕咕叫。

但天藍則一把揪住他的後領︰「不用看了,比起吃飯來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啊?」

「跟我們一起去通知艾緹拉姐姐。」

「等等,」洛羽還沒反應過來︰「芙麗,艾緹拉小姐她不是讓我們……?」

「讓我們干什麼?」天藍危險地看著他︰「難道這麼重要的事情不該通知艾緹拉姐姐嗎,再說帕克也想要見一見我們的救命恩人。」

「不,我不想,」帕帕拉爾人忙不迭地搖著自己胖嘟嘟的頭︰「我只想安安靜靜地吃晚飯。」

天藍直接把他無視了,而洛羽這時終于也看到了一旁不斷向自己使眼色的姬塔,他總算不是一個真正的笨蛋,忽然明白了過來。

于是點了點頭︰「好吧,你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我也想看看艾德先生的比賽怎麼樣了。」

「愛死你了,」天藍忍不住興奮地抱著後者尖叫了一聲,好像全然忘了之前的事,興奮道︰「走吧,我們去找艾緹拉姐姐!」

說罷,她又拽起帕克的後領,拖著這小胖墩向人群方向走去。

「等等,」帕克顯然還沒搞清楚狀況,大聲道︰「你們打算干什麼,你們知道帕帕拉爾人的種族天賦,如果三小時沒有吃任何東西就會餓死嗎?——等等,放我下來!」

「那你今天已經餓死兩次了,帕克先生。」

姬塔跟在後面,有點可憐地看著這個帕帕拉爾人弩手。

「我說的是真的!」

于是姬塔遞給他一個隻果。

帕克拿起隻果就咬了一口,然後繼續大聲抗議道︰

「真正的帕帕拉爾人寧死不屈,只吃烤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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