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血色箭雨,遮天巨幕

作者︰冰茶常在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雁翎刀?」

「柳葉刀?」

沮陽城東,煉鐵工坊內。

朱宗廷、朱宗年兩兄弟望著輿圖中那栩栩如生的兩柄刀刃不由得面面相覷。

尤其是那朱宗年。

臉上的震驚之色早已溢于言表。

「廷哥兒?我記得昨日王爺方才與我商議過戰刀改制?」朱宗年吶吶地抬頭看向一旁的朱宗廷。

朱宗廷微微點頭道︰「是昨日。」

話音落罷。

朱宗年吶吶地點頭道︰「這才過去多久啊,有一天嗎?」

「沒有。」朱宗廷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回答道︰「昨日臨近酉時,王爺方才與你談論其戰刀。」

此言一出。

朱宗年徹底沉默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

朱宗年再度抬頭看向朱宗廷,有氣無力地開口問道︰「廷哥兒,你說,王爺是不是早就制定好了戰刀?」

朱宗廷心中無奈地嘆息一聲,隨即開口回答道︰「應當不是,吾觀王爺當時神態,並不像早已制定了一切。」

話音落罷,朱宗年臉上不由得浮現出陣陣失落之色。

其常常自詡為一代天才,凡格物之道,天下無人可出其左右。

然。

現實卻毫不留情地給了他兩巴掌。

且這兩巴掌都乃同一人所給。

朱宗廷心中嘆息一聲,隨即無比鄭重地看向朱宗年。

身為朱家嫡長孫的他,心中自然明白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

朱宗年自身天賦自然是沒的說,用天才來形容都絲毫不為過。

然,正因其天賦足夠優異。

故而其時時給人一種居高自傲的感覺。

這種感覺,朱家人自然比許奕所感受到的要深的多。

在朱宗廷看來,此時的許奕便是朱宗年這塊璞玉最好的琢玉人。

朱宗廷定了定神,隨即緩緩開口說道︰「宗年,牢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朱宗年聞言木訥地點了點頭,隨即埋頭入輿圖。

一旁的朱宗廷見狀心中不由得再度嘆息一聲。

「望你能早日端正自身,若端正則自身前程不可估量。」朱宗廷心中暗暗嘆息道

未時。

一輛三轅青篷馬車在百余名騎卒的拱衛下緩緩抵達了位于沮陽城南的郡衙。

「下官拜見燕王殿下。」

「吾等拜見燕王殿下。」

三轅青篷馬車方一停穩。

守在郡衙正門前的孫道華與一眾官吏立即上前拱手行禮。

許奕緩緩自三轅青篷馬車走出。

面朝孫道華等官吏微微擺手道︰「孫郡守還請免禮,諸位同僚還請免禮。」

「謝燕王殿下。」孫道華等一眾上谷郡官吏聞言再度行謝禮。

待禮畢。

孫道華緩緩上前伸手作請道︰「燕王殿下所需卷宗已然備齊。」

「還請燕王殿下隨下官移步案牘庫。」

許奕微微點頭道︰「孫郡守請。」

話音落罷。

許奕隨著孫道華的腳步邁步走進了郡衙正門。

所謂的郡衙與京兆府衙在格局上並無太大的區別。

入正門後,左右兩側同樣為獄神廟以及牢獄。

待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後,二人一前一後邁入儀門。

穿過儀門便是那三班六房。

因其

遠離京師,故而上谷郡的三班六房遠遠比京兆府衙內的三班六房熱鬧的多。

待二人走過月台,穿過大堂、夫子廟後。

終抵那滿是卷宗的案牘庫。

「燕王殿下,此地便是上谷郡案牘庫。」

「您所需的近三十年用兵卷宗,都已為您備齊。」

「您請隨我來。」

孫道華再度伸手作請,隨即邁步走進了案牘庫。

方一踏入案牘庫,陣陣墨香朝著二人徑直地迎面撲來。

隨後。

許奕在孫道華的引領下,步入了案牘庫左側房舍。

此時那偌大的房舍牆角下,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十余口大開的木箱子。

打眼望去,那木箱子內堆放的卷宗已然快要溢出。

可想而知,近三十年來大周與匈奴用兵何其之多。

孫道華邁步行至一口大箱子旁。

隨即開口介紹道︰「燕王殿下,自此箱起,後移十四箱。」

「便是自正德元年至正德十五年以來上谷郡用兵卷宗,其內包含有當年朝廷于當年所下發的全部調令。」

「在此之後的三口木箱內盛放的則是自正德十六年至今的用兵卷宗。」

許奕聞言微微點頭道︰「有勞孫郡守了。」

孫道華輕笑道︰「燕王殿下客氣了,此乃下官份內之事。」

話音落罷。

孫道華再度拱手行禮道︰「下官便不過多叨擾燕王殿下了,燕王殿下若是有事,可隨時命人至大堂尋下官。」

許奕微微拱手還禮。

待孫道華與幾名案牘庫小吏退去後。

許奕邁步行至盛放有正德十五年用兵卷宗的木箱。

自其內挑選出有關于漠北決戰的所有卷宗。

隨即起身行至一旁書案之後。

隨著許奕緩緩翻閱,正德十五年那場殺的昏天暗地的漠北決戰,緩緩浮現于其腦海中。

時間在許奕緩緩翻動中悄然而逝。

當天色漸漸昏暗後。

許奕放下手中厚重的卷宗,隨即自袖擺中取出一根火折子。

待油燈緩緩綻放出暖黃色的光芒後。

許奕收起火折子後,悄悄將太師椅後移。

隨即雙腿放于書案之上,雙手交叉放于腦後,身子後靠于太師椅上。

緩緩閉上了略感酸澀的雙眼。

與此同時,卷宗中所描述的一幕幕如真實再現般緩緩浮現于其腦海之中。

他看到身著全副甲冑的趙甫生,手持青陽槊率五千健兒。

組成錐形陣朝著敵軍悍不畏死地沖殺而去。

就在其以為此番定能吃下渾邪王部,好以此緩解大軍壓力之際。

然而,當其割裂敵方陣型,抵達此行的第一次終點後。

等待他的卻不是計劃中的輕車將軍李通部一萬五千步卒。

而是那猶如鋼鐵城牆般的三千匈奴鐵騎。

許奕不知道趙甫生看到那三千以鐵鏈、拒馬相連接,綿延數里之長的匈奴鐵騎後是何感想。

想來,那時的趙甫生心中定然是憤怒大于絕望吧。

後來,許奕于腦海中看到趙甫生與其部五千健兒一次次地沖鋒,一次次地舍命廝殺。

可最終,他們還是未能從匈奴的天羅地網中逃月兌。

事情的最後,一次次沖鋒過後筋疲力竭的趙甫生放下了他那桿陪伴他數個春秋,隨其立下過無數汗馬功勞的青陽槊。

其立身于密密麻麻的匈奴包圍圈中。

為了不影

響到身後的父親。

為了身後的故土!

為了那仍在浴血廝殺的十余萬大周好兒郎們。

他拔出了懸掛于腰間,卻從未使用過的佩刀。

以那嶄新的佩刀,結束了自己璀璨且輝煌的一聲。

郡衙案牘庫內,兩行清淚自許奕臉頰滑落。

「生哥兒一定很不甘心吧。」許奕緊閉著雙眼,聲音沙啞地喃喃道。

此後。

他看到趙甫生身死六十余里外有一破舊營寨。

近萬名士卒在趙甫生血戰之際,無精打采地修補著營寨。

就在昨夜,他們的營寨遭到了匈奴的大舉進攻。

雖在輕車將軍李通的沉著應對下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刻。

但整座營寨卻為其付出了整整五千余鮮活的生命。

甚至于他們的將領,也為此付出了重傷的代價。

他們不明白,為何那匈奴會忽然夜襲他們。

他們不明白,為何那匈奴騎兵會來的那般迅捷。

迅捷到使得他們沒有一丁點的準備時間。

他們不明白,己方的斥候為何會連數量如此之多的敵軍都未能發現。

他們更不明白,往日里一直穩坐中軍的輕車將軍為何會于昨夜親率親衛上陣殺敵。

太多太多的疑點了。

但自始至終卻無一人想著上報朝廷。

無他,活下來的這近萬人里要麼于輕車將軍同鄉,要麼位卑言淺。

郡衙案牘庫內。

許奕緊閉著雙眼,心中喃喃道︰「當真是好一出苦肉計啊!」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時間上從來都沒有什麼天衣無縫的計劃。

凡是計劃,皆有破綻。

自卷宗只言片語中尋找到一些疑點,對于許奕而言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

許奕深深嘆息一聲,隨即集中全部注意力用于在腦海中復原最後一戰。

漸漸地,卷宗中所記載的有關于最後一戰的一幕幕緩緩出現于其腦海之中。

漠北決戰前夕。

位于趙甫生身死之地一百五十余里外的一座偌大的營寨內。

數十名身著全副甲冑的健壯男兒死氣沉沉地分列于中軍大帳左右兩側。

在那上首位置上,有一身著寬松儒衫的中年男子,目光如鐵地望著左右兩側死氣沉沉的將領們。

其口微動,聲音極沉地朝著左右兩側死氣沉沉的將領們鼓舞打氣。

所有人都知道那個男人剛剛經歷了什麼。

唯獨那個男人好似渾然不知般,緩緩為中軍大帳內的所有將領默默鼓舞打氣。

滿座的中軍大帳內,除了那個男人的聲音外再無其他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大帳角落內忽然傳出一道壓抑到極致,最終壓無可壓的低微啜泣聲。

啜泣聲如狂風般瞬間席卷了整座中軍大帳。

那位于上首位置,領兵十余年未曾因軍規外發過脾氣的男人第一次沖著數十名將領罕見地發了火。

「大將軍青之火,為不思戰,非為驃騎。」

短短十四字,略過了中軍大帳內所發生的一切。

郡衙案牘庫內。

緊閉著雙眼的許奕緩緩嘆息道︰「想來,那個時候的他內心深處的痛,決不比他人少啊。」

記憶中,趙青對幾個子女一向疼愛有加。

尤其是對那三子趙甫生。

許奕記憶中有著一無比模糊的片段。

那模糊片段中,趙青在醉酒後

,滿臉自豪地拉著許鎮的手。

張口閉口都是我家老三如何如何。

思及至此,許奕心中不由得再度嘆息一聲。

在許奕看來,那時的趙青不單單是一名父親,更是那十余萬士卒的大將軍。

彼時,大周與匈奴堵上國運的大戰,即將一觸而發。

原本有希望佔據上風的趙青,在渾邪王一戰中喪失了上風。

那時的他,背負著一國國運,肩負著十余萬士卒的身家性命。

老天爺沒有給他留出用以悲傷的時間。

老天爺給他的只有無窮無盡的壓力。

故而,他只能將所有的悲傷全部壓在內心最深處。

他是大將軍趙青!

他背負一國國運,肩負十余萬士卒的身家性命。

他沒有時間用來悲傷緬懷,他必須將全部身心用于最終一戰!

郡衙案牘庫內。

緊閉著雙眼的許奕微微嘆息道︰「也許,無人的深夜里,他也曾為了生哥兒而落淚。」

後來。

當次日的霞光于東方天幕漸漸破曉之際。

最終的決戰,已然悄無聲息地拉開了血腥帷幕。

位于營寨十里外的匈奴營寨在殺牛宰羊,瘋狂地調動著士氣。

而此時的大周營寨內,也已然升起了裊裊炊煙。

當裊裊炊煙自雙方營寨散去後。

當雙方士卒皆已半飽後。

敵我雙方,近四十萬兵力在各自的戰鼓聲中緩緩地動了起來。

當時間于無聲無息間抵達午時前後之際。

交戰雙方已然列齊軍陣,隨時準備短兵相接!

而此時,原本常常身著一身寬松儒衫的趙青也已然換上了一件極其威嚴的黑漆山文甲。

腰間更是懸上了那從軍十余年卻從未見過血的寶刀。

他是儒將,可此時卻被戰局逼的不得不披甲佩刀。

可想而知,戰局究竟不利到了何種程度。

「咚!咚!咚!」

沉重且昂揚的戰鼓聲中。

身著黑漆山文甲,腰懸破虜寶刀的趙青率十余名將領緩緩登上了高台。

當其穩坐高台太師椅的一瞬間。

營寨三里外的匈奴騎兵緩緩動了起來。

匈奴騎兵由慢至快,帶起了無盡的黃沙。

數不清的戰馬疾馳下,連大地都在劇烈的顫抖。

一時間,黑雲壓境,血與火即將徹底爆發。

一身黑漆山文甲的趙青緩緩自太師椅上站起身來。

面色堅毅,目光深邃地望向下方疾馳而來的黑雲。

不知過了多久。

無數支羽箭自雙手陣營中拔地而起,帶著無窮的嗚咽聲于空中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巨網。

那巨網之下,每一次呼吸間都會有數不清的人兒死于那凌厲箭矢之下。

剎那間。

血成了整個戰場上最不值錢的東西,同時也是整個戰場上再尋常不過的東西。

剎那間。

淒厲、絕望、痛苦的慘叫聲仿佛成為了這方天地間唯一的樂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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