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皚白雪覆上宮城綠瓦,湖面已然結了冰,霧茫茫看不清天水之隔。
一抹艷紅輕紗隨風微動,掩著縴細的舞者,白膩如脂的肌膚在動作間,泄出一片春光,倏爾那雙瀲灩含水目投來驚鴻一瞥,堪稱天地間最絕色。
叮、叮、叮。
美人如玉般的腳踝處被霸道的掌權者系上金鈴,曖昧地生出幾處紅痕,如落梅點綴,讓人心神搖曳。
上首飲酒的男人微微眯眼,笑了一聲,驟然發難,將美人錮入懷中,掌根錯入紅紗,擒住皓白的手腕。
「別……」美人雙眸含淚,驚恐地試圖掙月兌,求饒聲楚楚可憐,「回、回去……」
雖說亭周有紗簾遮擋,可還是在外面,怎麼能……
「呵。」
男人冷笑,他顯然習慣了掠奪,伸出手,似乎想要扼住她的喉嚨,卻又停住了,轉為摁著她的後頸,粗暴地留下一片指痕。
「學不乖。」
他的聲音很輕,就如情人的呢喃,帶著戾氣,懲罰似的堵住那張並不討人喜歡的小嘴。
裂紗之聲清脆,金鈴搖響空靈,緊促而雜亂……
阿赫雅眉頭緊蹙,猛地睜開眼從昏迷中醒來,呼吸急亂,眼前卻只見一片空茫的白雪。
她環顧四周,跪在雪地里的她在仰頭望見那塊熟悉至極的鐫刻著「沈府」二字的牌匾時,心中一陣恍惚。
她在昏迷中居然又看到她前世曾經真實經歷過的事情了。
那些記憶,就如同刀刻斧鑿一般,在她的腦中烙下清晰的印記。
她阿赫雅,北戎最尊貴的公主,一朝丞相叛亂,父母被殺。口月復蜜劍的奸臣對外宣稱她的父母死于急病,實則對她與弟弟暗下殺手。
她和弟弟不得已逃亡出來,途中失散,流落至大胥,途中又遭離散。
和弟弟走散之後,她的貼身侍女柳奴為了保護她受了傷,被沈家二少玷污,而她不僅沒有給柳奴求得公道,反而被沈家的人當做舞姬,獻給那位凶名赫赫的暴君——謝桀。
不是妻子,甚至不是妾,只是一個如金絲雀隨意蹂躪的——玩物。
毫無地位,連自保都難以做到,以至于親弟被剖月復挖腸,掛在城牆上示眾之時,她連為他收尸都做不到。
國破家亡,只能以自焚結束這可笑的一生。
她狠狠地閉上眼,將那種異樣的屈辱感從身體中驅除出去,幾乎壓不住嘴角的冷笑。
好在似乎連老天都覺得她可憐,竟然讓她重來了一回。
她重生的時間在柳奴被玷污之後,這次還是沒能保住柳奴,讓她免于厄運,她不得不再次跪求在沈府門前。
但這個時候,她還沒被軟禁在沈府,還沒遇見那位暴君——謝桀。
阿赫雅緩緩睜開眼,抬起頭,凝視著眼前緊閉的沈府正門。
但這一次,她一定要改寫上一世的命運,絕不會讓自己重蹈覆轍!
她要那個高高在上的暴君為她俯身,要沈家為欺辱柳奴付出代價,還要救下弟弟,報仇復國。
「喲,醒了?我還準備行行好,找盆熱水幫你清醒清醒呢。」
守門的家丁們發現了她的動靜,見她在雪地里跪著從昏迷里醒來,嬉笑著調戲起來︰「也不動動腦子,二少爺是什麼身份,別說玩一個奴婢,就是真玩死了,你跪到死,也無人敢管啊!」
還有人哈哈大笑著,故意道︰「不是賠給你一個白饅頭了嗎?錢貨兩清!你跪在這里,萬一髒了爺們兒的道,又是什麼理?」
耳邊嘲弄的話語,一字一句,都與記憶里相映證。
阿赫雅咬緊了牙根,冷冷地抬頭,怒視著他們,微微紅了眼眶。
她這輩子都忘不了柳奴被扔回她們那個小院子里時,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模樣。
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她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姐妹,在他們嘴里,竟然只值一個白饅頭!
但指望沈家良心發現,嚴懲惡人,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天真的苦果,她前世已經嘗過一次。
受害的痛苦死在病榻之上,申冤的落個誣告下場,唯獨作惡的逍遙法外,何等諷刺?
「天理昭昭,沈府不給,自然會有別人來給。」
阿赫雅扯了扯唇角,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幾日的米水不進讓她嗓音嘶啞,卻不擋那份決絕。
沈家在這宛城一手遮天,可此時城中,還有一個人,是沈家無論如何都得罪不起的。
那個人,也正是她的目標,謝桀。
她的眼神深深地掠過沈府的大門,眸中閃過一絲冷光,快走幾步,在家丁們的譏笑聲中,冒著雪離開了。
辰時,宛城官衙前,一雙素手從架上抽出木槌,朝紅漆牛皮鼓面奮力錘下。
咚、咚、咚。
三聲鼓響,登聞鼓震,滿城皆動。
女子身著素衣,滿頭青絲以一枝紅梅束起,松松散散地落下幾縷,襯得那張尋不出半點瑕疵的臉愈發雪白。
阿赫雅深吸一口氣,清越悅耳的聲音充滿了悲憤,字字泣血。
「民女有冤,敢請狀告沈府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