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很是過分,賣花的小姑娘幾乎一瞬間便紅了眼眶,無措地向周圍望去。
卻見周圍方才還在挑選花的客人們此時已經遠遠地躲了開,對著這邊指指點點。
阿赫雅蹙起眉,心中疑惑,目光落在無禮男子身上時,又頓時清楚了。
那是個穿著錦衣,手拿折扇,故作風雅的紈褲公子,身後帶了幾個家丁,招搖跋扈的架勢十分熟練,一看便知不是頭一次做這種事情了。
「小娘子,你還沒答我的話呢。」紈褲臉上帶著笑,原本文雅的臉,硬生生添了幾分猥瑣,「依本公子看,小娘子人比花嬌,賣不賣啊?」
呸!
阿赫雅抿緊了唇,眼角余光瞥過身後沉著臉的謝桀,心中頓時有了底,向前一步,冷聲叱喝。
「賣你個頭!回家問問你爹爹賣不賣吧!」
這一聲,一下子將場子震得安靜了一瞬。
眾人面面相覷,一會兒看看那紈褲和他身後的家丁,一會兒又看看身軀單薄的阿赫雅,心中暗嘆。
這楞頭青的姑娘,今日怕是要吃上好大一個虧了。
紈褲只愣了一瞬,臉色就陰森了下去,他的目光上下將阿赫雅打量了個遍,見她穿的只不過是最普通的布衣,頭上也只稀稀疏疏地插了兩支銀釵,一下子火便上來了。
他冷笑了一聲,將折扇一收,指向阿赫雅,語氣里帶著威脅︰「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家中長輩若是不曾教過,你大可回去抱著你爹,把你方才對那小姑娘說的話再說一遍。」阿赫雅半點不怵。
管他什麼人呢,她身後的靠山在整個大胥都找不出第二座。
這就是傳說中的狗仗人……狐假虎……總之就是那個意思!
「你可知我爹是誰?」那個紈褲夸張地笑了一聲,眼中滿是得意,略一揮手,那群家丁便齊齊朝阿赫雅圍了上去,堵住了她的去路。
這防人月兌逃的手段,配合得如此好,想必平時也沒少欺男霸女。
阿赫雅歪了歪頭,目光中流露出了幾分厭惡。
「這里是京城,天子腳下,你爹再大,還能大過陛下去?」對付這種紈褲,她甚至懶得再用腦子,直接引導性地挑釁道。
總歸天下高官勛爵家的不肖子弟,面對這種話術時都是同一副表現。
不是蠢,而是在他們的世界觀中,這就是天經地義。
「我爹是當今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是陛下親臨,也要給幾分薄面!」
紈褲果然半點不過腦子,不屑地答了。
好個丞相。
那不就是德妃母家,何家?何家似乎只有一子,寵到了天上去,便是德妃胞弟,叫什麼……耀祖。
阿赫雅咋舌,默默轉頭,看向謝桀。
當著皇帝得面,吹噓自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下怕是真要光宗耀祖了。
謝桀的臉色不變,唇角甚至依舊帶著弧度,只是眼底一片暗色翻涌,周身的氣勢也帶上了幾分冷厲。
「是麼?」他似笑非笑地問了句。
「你又是什麼東西?」何耀祖見他站在阿赫雅身後,自然直接將兩人歸做了一派,指著他嘲弄似的,「你們倆怕是鄉下來的吧,滿京城打听打听,誰不知道我們何家!」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周遭便有溜須拍馬的人附和起來。
「天下第一姓謝,第二便是姓何了!」
「我們家老爺當年可是跟著陛下從草莽出身的人,陛下打天下,丞相安家國,論起來,這大胥還有何家一半!」
哇哦。
阿赫雅眨了眨眼,偷眼去窺謝桀的臉色,眼見他眼神中的殺意越來越重,險些吹出個口哨來。
真是何家一脈單傳的好兒子。
「住口!」
忽而听得一聲怒火沖天的大喝,緊跟著長鞭破空之聲,嗖地一聲,在何耀祖背上 啪地破開。
只是這一鞭,便已經皮開肉綻,抽得他倒在地上,哀嚎起來。
「你敢——老爺?!」
護著何耀祖的家丁原本又驚又怒,但當看清下手之人是誰時,便只剩下了惶恐震驚。
何相卻沒有心思再去理會這群跟著何耀祖胡來的刁奴的心思,快步走到謝桀面前,撩袍跪下,重重磕頭。
「參見陛下。」
「臣教子無方,令這不知死活的孽種口出狂言,但請陛下責罰!」
他雙手抬起,將沾染了血的長鞭獻上,一副忠誠恭順的模樣。
若不是阿赫雅見過前世他的罪狀,險些當真信了。
她忍不住好奇地去打量這人。
何相長著一張國字臉,正氣十足。即便有個何耀祖囂張跋扈在前,也叫人心中相信,他大抵是忙于國事,以至于忽視了家中子嗣的教養。
她微微蹙眉,何相卻敏感地抬起頭,與她對上了目光。
他眼中一瞬間似乎閃過許多思緒,那種算計的蛇一樣的眼神,讓阿赫雅背後一冷。
謝桀扣住阿赫雅的手腕,將她拉到了身後。
他居高臨下地睨著何相,半晌,才幽幽開口。
「愛卿只此一子,即便是欺君,朕難道還能砍了他嗎?」
他語氣里似乎帶著笑意,話里的意味,卻叫何相額頭出了冷汗。
「臣萬不敢當!」
他大聲道,姿態又放低了許多,仿佛真是個一心為主的忠臣。
「臣年近半百,只得此一子,平日里才縱之任之,養成了這個脾性,是臣之過。」
「但若其有礙社稷——臣!請誅之!」
好個鐵面無私,揮淚斬子的丞相。
阿赫雅心中為他的演技暗嘆了聲。
既表明了自己的忠心,又不動聲色地保了何耀祖一手。
畢竟他不過是年少無知,才口無遮攔,若論惡行,最多算是調戲良家婦女,如何就算得上是有礙社稷?
既然無礙社稷,謝桀又如何能當真殺了這何家的獨苗,讓這大胥的好丞相絕後?
這種話術,連阿赫雅都听得出來,謝桀自然也一清二楚。
他凝視著何相跪伏在地上的身影,眼神越來越冷。
半晌,他忽然笑了一聲。
「愛卿這是做什麼?」
他輕飄飄地一抬手,接過了何相手中的長鞭。
「朕,怎麼能真殺了你的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