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石牛晨霧 第64章 大雪埋歲,小爐升安

咸興三年臘月二十八,石牛迎來了第一場雪。

不光是石牛,據說這個冬天,從北旗大漠到夏國江南,都在下著大雪,老天好像要把過去一年里,這片大地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埋在歲尾,好在新的一年重新開始勾畫。

邢老歪是虞子村的獵戶,因為脖子有點歪,所以大家都叫他邢老歪,但他的箭可一點都不歪,不但不歪,整個石牛縣,都是數一數二的準,前幾個月,射壞小/平安自行車的其中一人就是邢老歪。

此時的邢老歪,懷里抱著兩個小壇子,迎著白茫茫的風雪往家里走,踩著沒過腳面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放在以往,這樣的大雪一定是一個難熬的年關,山路被封,獵物蹤跡難覓,箭法再好得挨餓,河雖然沒有結冰,魚群卻也大都潛入水底,網是撈不上來的,人要是真下水去的話,多半再也上不來。

然而此刻,雖然下著大雪,邢老歪心里卻熱乎的緊,不僅是邢老歪,整個虞子村現在都是一片喜氣洋洋,年味異常濃厚,這一切只因為一個人——錢掌櫃!

錢掌櫃什麼來歷,邢老歪不知道,他只知道,這位大掌櫃很有錢,鎮城北邊,石牛河南岸,最好、最平坦的幾十畝地全被他買下來,外圍用高高的圍牆圈起來,里面全蓋成大大小小的房子,用來做工坊,整天在做東西。

如今,自己已經有兩個月沒模過獵弓,進過山了。先是建那大園子,後來又幫著修書院,再後來進進出出地拉各種貨物,靠著工錢,比進山打獵穩定多了。

盡管管事的說干六天應該休息一天,但是沒人願意休息,因為少干一天活就少一天的工錢,少掙五十文錢,五十文!那可是近二斗米的價錢。

今天,管事的把大家都叫在一起,說了放工的事,開始好多人誤以為再也沒活干了,難過的不行,後來才清楚,只是停工七天,讓大家過個年,至于為什麼是七天,羅老歪想不明白,也不去想,因為管事的已經開始發東西了,每人兩個小壇子,一個黑色,一個土黃色。

壇子是他常見的東西,經常一牛車一牛車地往工坊里運,然後裝上東西,用打磨光滑的軟木封緊,再一車一車地拉出去,送到其他州城的鋪子里,據說這東西,一壇子要一兩銀子呢,如今卻白給一人兩壇子,豈不是白給二兩銀子!

羅老歪用粗壯的胳膊將兩個壇子摟在胸前,布滿老繭的手指不撫模著光滑的壇壁,想起管事的話來,「每人兩壇子,是掌櫃發給大伙兒的過年禮物,黑壇子是烈酒,天冷的時候來兩口暖身子,但不敢喝大了,黃壇子是罐頭,帶回去給婆娘娃嘗嘗,甜的很!」

酒羅老歪喝過,酸烘烘的,還飄著亂七八糟的沫子,不過喝完之後倒是渾身爽快,罐頭是什麼?不管了,回去問問虎子,他是讀書人,興許知道。

想起兒子,刑老歪不免想起了書院,據說那新書院也是錢大掌櫃修得,張老先生剛開書院的時候,他便讓虎子去讀書,現在誰都知道,京城那位皇帝親近讀書人,要是日子好過,誰不願意讓孩子也讀讀書,沾沾文氣,據說讀的好,還能做官。

現在更好了,活菩薩一般的錢掌櫃修了書院,還給讀書的娃管飯吃,還有房子住,邢老歪悄模模地去書院看過,那房子修得,比城里的還好看。

最早的時候,虎子還偷偷把書院的飯給家里拿回來過,被他狠狠揍了一頓,他也沒太多道理,只是覺得這樣做不對。不過那肉塊做的,應該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了,以前怎麼沒人發現,那林寡婦有這本事?

身為獵戶,自己家倒是偶爾吃的上肉,打發婆娘去學學怎麼做的,結果這個沒用的東西,幫人干了幾天活,啥都沒學會!

不行,這沒用的婆娘,得回去好好拾掇拾掇,剛好,今天虎子說是去書院給先生幫忙,不在家,想到這兒,羅老歪更覺得有些燥熱,不禁加快了腳步!

吱呀~

掩著的木門被推開,錢正帶著一陣風雪從外面進來,又迅速 當一聲將更多的風雪關在門外。

屋子里異常暖和,陳重撥弄著燒的正旺的爐子,這據說是凡先生想出的東西,內置土陶膽,外包鐵皮,中間填的是窯里清出來的,打的細碎整齊的爐渣。

正在里間工作的陳開抬頭,看到來的是錢正,便指指爐子,示意他先坐下休息。

接過陳重遞來的一碗熱茶,叫了一聲重三叔算是打過招呼,陳重點點頭,他知道錢正過來應該是匯報生意的事,他不懂,也就不多話。

迅速將手頭上的事情搞一段落,陳開也來到爐邊,抬手制止了錢正起身行禮,好在幾個月相處下來,錢正也習慣了如今世子殿下的態度。

陳開坐下來,端起了陳重剛剛加滿的茶水,喝了幾口。

「這麼冷的天,錢大哥咋不等風雪停了再來。」

「嘿!殿下,這那算什麼風雪,咱們那下雪那才叫真的下雪!」

「哈哈,也是,听這個口氣,錢大哥可是帶來了什麼好消息?」陳開雖然沒見過這個時代的原西雪景,但前世在西北做過冰雪運動項目,深有體會。

「不錯,」錢正笑著說道︰「如今一切都已經順利打開局面。第二批貨都已經送到幾個新開的分店,另外有八家分店也已經籌備妥當,年初就可以同時開業,我去蘇、杭兩州看過,清酒和罐頭的試賣非常好,便臨時將價格提高兩成,但備貨估計還是很快會銷售一空!好在我們所需要的陶、瓷、軟木、糖、干花、糧食等都已經談好穩定供貨渠道,第三批材料已經在路上,開年就可以繼續制造,同時借著清酒和罐頭的名氣,迅速打開酒樓生意。

主要的三類生意中,因為人手不足,只有香水和清酒已經基本建立了我們自己的出貨渠道,罐頭目前儲存時間還是短,而且容易被模仿,所以走的是孫家的出貨渠道,如果能夠在大規模的仿造品出現前,進一步增加儲存時間,就可以考慮自己搭建的出貨渠道。

至于琉璃這塊,屬下不太明白,為何殘次品拿去出手,品相好的卻…」錢正說道這里,卻停了下來!

陳開哈哈一笑,接到︰「錢大哥是想說,好不容易燒出幾塊好的,卻被磨的糟蹋了?」

「這其實也是屬下多嘴,殿下和凡先生這麼做必然有其中緣由!」

「沒事,錢大哥不必見外,這確實是師父的意思,他準備用琉璃做個東西,只是在試制,何況,琉璃這東西,本也不值什麼錢,就是現在稀罕些!」透明的玻璃自然還沒有燒出來,陳開只不過挑了成色好的,來試驗玻璃鏡片的打磨和拋光技術,只是沒有什麼起色,還得不斷尋找材料,去試驗!

「凡先生真是學究天人,不光武藝境界高,對這百工雜事也深有研究!」

陳開哈哈附和著給師父戴高帽子,完了說道︰「錢大哥也很厲害,短短幾個月時間就模清門路,打通關系,把生意鋪開,按照這個進度,我看過上幾年,不說縣治,每個州城都開出我們的分店是不成問題的。」

「殿下謬贊,東西好,自然不愁賣,這大多其實是凡先生和殿下的功勞!」

「行了,咱也別互相吹捧了,不過一些我們這邊暫時做不了的生意,例如爐子、藕煤這些,你也記錄一下,讓錢叔在原西做吧!」

「殿下,這…咱們既然是為凡先生做這生意,自己在借著便利參和進去,不太好吧?」

「沒事,這是師父的意思,他老人家做生意不是為了錢,只是想用錢去辦些事,這邊生意的收益,大部分也會給到王府,作為替師父收集離塵情報的專項資金,具體怎麼用,讓姑姑和錢叔以及杜先生他們去操心吧!」

「臣明白了,臣讓他們把清酒和罐頭都挑好的留了些,這就給凡先生送些去?」

「嗯,你安排送去就行,不用自己跑,師父也不在乎那些世俗規矩,另外書院也送一些罐頭,酒送淡一些的,給重爺爺和張老先生就行,對了,師父那邊烈酒和淡酒都送些!」

「是,那如果沒有其他事,臣這就去安排?」

「嗯,去吧,把原西過來的,不能回家的都聚在一起,多發些銀錢,過個好年!」

「是,屬下告辭!」

前後從原西陸續調來的人,已經不下三百人,如今陳開在這里回不去原西,他們也只能跟在這里熬著,至少幾年內,是回不了家了。

錢正離開,左右無事,陳開準備去書院,陳重跟隨一起。

新書院在虞子村東頭,靠著山地勢較高的一側,佔地不到十畝,一排房子圍成倒凹形狀,東邊是專門給先生們蓋的一個小院,現在住著張老頭和陳重,以及專門照姑姑要來的三個機靈的自己人,西邊是更寬敞的廚房和倉庫,中間從東往西分別是,圖書室、實驗室、教室、宿舍以及餐廳,統一都是石基木體,青瓦覆頂。

建築與南邊的圍牆圍合著一個巨大的院子,兩邊有果樹,石凳,石桌構成的休憩場所,中間是用白灰畫了跑道的大運動場。

學校已經啟用將近一個月了,陳重之所以也住在這里,是陳開怕他太孤單,讓他與張老頭和一幫孩子在一起,希望能過的舒心些,另外也負責學校安保,給學生上上體育課。

陳開制造了一些簡單的器械,努力回憶自己上過的體育課、軍訓內容,結合自己去健身房的經歷,定制了一套學生體育訓練計劃,要求也相對高些,畢竟這是生產力落後的年代,醫療水平也低,良好體質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自己做好以後,讓師傅幫忙調整,畢竟在武藝和人體認知上,凡進要高出陳開不少。凡進調整了一些內容,最後重新交給他,才進入使用階段,每天晨練半小時,下午一節課。

身為習武之人,又跟隨西王常年行走軍隊中,陳重一眼就看出,這是鍛體的好方法,他只當這是凡先生傳給少主的,死活不同意少主將它們隨意公開,陳開不得不請凡進出面,說服了陳重,同時又根據軍人需求,略作修改,重新制訂一份,送到西王府,這才令陳重受命。

剛開始的時候,孩子們對于體育課興致很高,可是幾堂課以後,很多學生見了陳重已經開始繞道走了,因為這個老先生太狠了,而且絲毫不講情面,劉鐵定完成不了訓練都被他揍的走路一瘸一拐的!

書院中,王府調來的三人分別叫做錢定方、許奉、秦寶,都是西王府家臣,也是知道陳開身份的,陳開把他們弄進來,主要讓他們學習書院的運作方式,以便將這個模式復制到原西,算是一些隨手之間的回饋。

錢定方負責書院的物資賬目管理,許奉和雲寶即是助教也是幫廚。

師資力量還是單薄了些,陳開也給師父安排了基礎醫藥課,讓沒什麼事的師娘幫忙管理二十幾個女孩子,偶爾單獨給女孩子講一些課,據說師娘在王府曾經跟西王妃學過茶藝,王妃的茶藝,陳開自然沒見識過,只是听師娘和陳重的口氣,那在原西應該算是一絕,開對這東西沒什麼研究,感覺喝起來都差不多。

如今,陳開已經給書院安排放了寒假,村子里的學生也大多都回家去了,但書院並沒有關閉,張老頭、他以及邵空和他的一般弟弟妹妹,都還在書院,只是每天不再向以往一樣上課,整天到處瞎跑,陳重有時候也帶鐵定和幾個大孩子進山打獵,學生這兩天大都進城閑逛,買些東西,準備過年,張老夫子還是整天在搞學術研究,不是沉思,就是寫些東西。

陳開來到張老夫子的小院時,烏泱泱的一堆人圍著火爐子,許奉、秦寶、小蘿卜,還有刑虎帶著幾個村子里的孩子居然也在,幾個女孩子在剪紙,男孩子都圍著火爐子瞎哄哄,張老頭在一邊喝著茶,笑眯眯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問才知,錢定方和邵空帶著幾個大學生去搬東西了,想來就是送給學生的罐頭和送給老頭和陳重的酒,陳開被這氣氛感染,也圍坐在爐子邊,一堆孩子便開始哄鬧著,讓陳小先生講故事,陳開偶爾在課間會將一些故事做調節。

在這讓人心安的溫暖氣氛下他也不推辭,緩緩開口︰

「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萬里飛雪,將蒼穹作洪爐,溶萬物為白銀。

就在雪將住,風未定的時候,一輛馬車自北而來,那滾動的車輪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卻碾不碎天地間的寂寞。

……」

屋子里漸漸安靜下來,就連寫東西的張老頭也饒有興致地停下筆來,屋外的飛雪隨著陳開的聲音飄進聆听者的腦海中、想象中,在十分符合當前氣氛的開場中,《小李飛刀》的故事徐徐展開。

如果僅僅把視角放在石牛縣,那麼咸興三年,石牛縣可以說是發生了很引人矚目的事情,稀奇古怪的自行車、莫名其妙的書院、宛如神物的罐頭、清酒、香水都在挑戰著很多人的認知。但如果把視角放在整個大夏或者這一片大陸上,除了極少數的有心人,沒有誰會去關心發生小小石牛縣里的事情,他們大多被兩件事情吸引。

第一件便是西王遇刺引發的一些列反應。

第二件是刀聖凡進收西王遺子陳開為徒。為此一時間,江湖酒貴,無數年輕俊彥借酒澆愁,江湖年輕一輩,幾人不慕刀聖風姿,多少人做著成為刀聖弟子,繼承刀聖絕學的美夢,這夢卻在三月春光中,破碎了!也有無數俊彥不服這事,意欲找陳開一決高下,只是刀聖一如既往地低調,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他帶著弟子去了哪里,少數知道的,不敢打擾!

僅僅在京城,發生過一個不太引人注意的插曲。

關中大刀彭家三少爺彭天虎花了一千兩銀子,在一個綽號叫做千里風的江湖消息販子手里買到了關于刀聖傳人的內幕消息,千里風告訴彭天虎,陳開只是刀聖的普通弟子,刀聖傳人乃是一個五大三粗、面目陰沉、年約五十的老漢!彭天虎感覺自己受到欺騙,決定用一百拳打死「千里風」,之所以不用九十九拳,是不想他死的太舒服!

那千里風挨了四五十拳之後,身子腫的像是胖了幾十斤,仍然死死咬定,自己說的是真的。

據他描述,三月中,有見過黑魚刀的人,看到一個老者背著黑魚刀在原西露過面,盡管他用粗布裹著刀,但還是被人認出來了,而且,這個人很可能就是陳開的大師兄,出面幫忙震懾郭正剛和折家的。

「千里風」嘴硬,寧願被打死不給彭天虎退買消息的錢,加之他做消息生意確實一向有信用,所以彭天虎最後也沒能真將「千里風」打死。

消息傳出,盡管江湖上的年輕俊彥仍表示不信,但一時間,凡年齡在四十到六十歲之間的刀客,走在路上,總是被人莫名其妙地挑戰!

無論如何,咸興三年所有的故事,都已經被跨越南北兩國的大雪掩埋,新的篇章正在不起眼的地方醞釀!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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