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海暗流 第75章 閑音

「許飛,許飛,醒醒…」凡進口中輕聲喚著,手掌輕拍沉睡少年的肩旁,一縷內氣灌入,游走風府。

沉睡的少年慢慢醒了過來,臉上仍留著戒備與不安的神色。

凡進剛看見這少年的時候,就知道這他已經至少三天沒有睡覺,一直處于恐懼、焦慮狀態中,所以封了他的穴道,讓他昏沉睡去。

但現在看來,他在昏睡中也並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息,大概一直處于夢魘之中。

好在見到凡進的時候,少年臉上戒備與不安的情緒終于稍稍退卻,轉為急切,滿眼希望地看著凡進︰

「恩公,你把我父母救出來了嗎?」

凡進看著許飛,試圖張口,卻忽然發現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能減少對這個孩子的傷害。

片刻之後,少年眼里的光逐漸暗淡。

沉默也是一種回答,而且通常是那種最糟糕的答案。

許飛年齡不大,但這個道理顯然已經懂得。

他無意識地偏頭,又轉回來,眨了幾下眼楮,嘴唇翕動著,似乎想做出一點什麼表情,最後又緊緊抿住,微不可覺地點點頭。

凡進柔聲說道︰「孩子,世事…」

「我知道了,他們在哪?」許飛打斷了他的安慰,看不出憤怒,也沒有哭喊,沒有哀嚎,這一刻,少年的情緒像是被完全抽離了這具身體。

「你跟我來。」凡進帶頭向後院走去,形如木偶的許飛跟在後面,一直呆在邊上未發一言的陳開也嘆了口氣,緊隨其後。

留白居的後院就在廚房前,平時也是廚師伙夫們的休憩之所,此時已經臨近酒樓打烊的點,留下來收尾的三兩個人也已經暫時回避。

走入院子,凡進與陳開在邊上停下,許飛踉蹌著走到院子中間那兩具並排擺放的尸體跟前,緩緩跪了下去,就那樣干跪著。

凡進走了上去,拍了拍許飛的肩膀︰「想哭就哭出來吧,好好跟他們道個別,我會幫你安葬他們。」

許飛雙手捂著臉,拜伏在地上,低低抽泣起來,漸漸地,哭聲越來越大。凡進蹲在他身側,輕輕捋著他的後背,陳開站在邊上看著這一幕。

不久之後,陳重進來帶著幾個人抬著兩幅棺材進來,他甚至還通過棺材鋪找來一個懂行的白賓知事,以及少許喪葬用品。

就在這小院,搭起簡單的靈堂。

簡單的葬禮,只有知事先生和孝子,以及三位勉強算的上賓客的幫雜。入殮、升棺甚至都是由凡進和陳重親自動手,陳開在旁邊搭手。

凌晨的時候,陳重按照凡進的吩咐,找來六個伙計,連同他倆,八人分抬兩棺,陳開執幡在前,往城外許家祖墳安葬。

一代刀聖抬棺,未來西王引路,許父許母在天之靈能否安息,不好說,但是身後事,應該不再會有波瀾。

初春的早晨,寒意尚未退去,搭在院子的簡易靈堂只剩下許飛以及留下來陪他的凡進和陳開三人,凡進提前吩咐廚房弄了熱酒熱菜,又在院子點了一盆大火。

凡進自從昨晚留下許飛後一直有些反常,他拿了一壺酒,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陳開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刀聖。

三年亦師亦徒亦友的相處,他見過風輕雲淡的刀聖,見過溫柔顧家的刀聖,見過醫者仁心的刀聖,也見過他氣吞山河,指點江湖的刀聖,唯獨沒見過現在這樣的刀聖。

他像是帶著某種自責,陷入某種參不透的大疑惑中。

陳開抿著溫酒,看向許飛,這個初經大變的少年已經漸漸平靜了下來,他剛剛帶著一種悲憤掃掉了桌上大半的食物,此刻也正看向陳開。

「你救了我一命,我會記得的。」

「救你的是我師父,我只不過按他的意思做了一點舉手之勞。」陳開揚了揚手里的酒壺又眼神示意許飛面前的酒壺︰「留白居特釀的低度酒。」

許飛一直吃東西,並沒有喝酒,看到陳開有邀他舉杯的意思,便拿起來,輕輕喝了一口。

「無論因為什麼,你救下我,又幫我做了這麼多事都是事實,我會記得的,有一天我會回報你的。」許飛再次強調自己知恩圖報,緊接著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父母是因為什麼死的,他們是不是真的通敵,參與謀害你父母?」

陳開看著許飛︰「你知道我們是誰啊。」

「我本來也不知道的,是你自己說的。」

「哦?」

「在前邊你說過‘我們西王府的事情’。」

陳開搖了搖頭︰「除了在原西,眾所周知,西王府的人一向跋扈,就是一個僕從出來,也一樣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你有怎麼能確定我就一定是陳開。我倒是很好奇,是誰指引你逃到留白居來的?你可別說,你自己謀劃的這一切。」

當然不是許飛自己謀劃的求生之路,他若有這份能力,不說多智近妖,又怎會落得家破人亡。

許飛只是搖搖頭︰「我現在不能告訴你。」

他說的堅定,陳開也並沒有追問,而是看了一眼凡進,才說到︰「你父母的事,與西王府沒什麼關系,這其中具體的因由,我也…」

「許飛,你父母的死,與我有一定的關系,但是其中因由,我現在告訴你你也很難理解,等你以後武藝有成,入了江湖,你會慢慢明白的。眼下你既已無家可歸,不如先跟著我吧。」

許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種莫名其妙的親近感讓他對眼前這位一代宗師的話,十分信服。

陳開則是看著凡進,用眼神表達著‘他不能理解但是我能理解’的好奇,卻被凡進無視了。

不久之後,陳重的身影出現在廚房門口,陳開便起身迎去,帶著陳重回到了自己住的客房小院。

「怎麼樣?」

「有些奇怪,指引許飛來咱們樓里避禍的是火拳幫的幫主。」

「火拳幫?」

「不錯,火拳幫是許州地頭蛇之一,因為利益沖突,一向與許氏武館不對付,按理來說,許氏一家絕戶對火拳幫有利無弊,但火拳幫幫主卻在輯凶司拿了許飛父母之時,暗地里指引許飛逃走。這火拳幫幫主做出了如此反常之舉,為了搞清事情,老奴剛已經親自去火拳幫探查,發現這位火幫主在自家密室里新立了許飛父母的牌位,正在祭拜。」

陳開的眉頭皺了起來︰「新立的牌位?時間對的上?」

「從時間上來看,應該是我從州府大牢帶出尸體之後才收到的消息。」

「這倒有點意思了,看來這火幫主和許父表面是對頭,實則是朋友,而且是關系極好的那種交情,只是我們能探到這個情況,只怕也瞞不過其他有心人。」

「少主的意思是?」

「真正厲害的謀劃都是因勢利導,才能做到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如果我先一步知道火幫主和許家的關系,我只需恰巧趕在許父不在家的時候,抓捕許飛,並且將聲勢搞得大些,形勢搞得嚴峻一些,讓剛好回家的許飛看到情況,再讓自以為是的火幫主救下許飛,這點很容易做到。然後在緝凶司的壓力下,小小一個許州,火幫主只要稍微有點腦子,目光就會放到恰巧北上的師父身上,讓我們巧遇上許飛。如此以來,就算我們對事情產生了懷疑,所有的疑慮也只能止步火拳幫,認為這一切確實是機緣巧合。」

「那老奴再去探探,不行就把姓辛的抓來,撬他的嘴!」

「算了,如果是我多想了,你去抓姓幸的沒用,如果我想的不差,重爺爺你去了,也只能看到姓幸的尸體。而且看樣子師父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只是沒對我說,應該也是希望我不要參與進去,我們的動作,到此為止吧,收拾一下,我們就該出發了」

「知道了,少主」

陳重離開後,陳開表情忽然變得奇怪,喃喃重復了一句︰繞道京西,呵呵!

不久之後,一行四人打馬上路,從許州西門而出。

許飛雖然才十二歲,但畢竟出身武館世家,馬術倒是比剛來時候的陳開好的多,完全能夠獨自駕馭,不過考慮到他們身體原因,凡進始終沒有全力趕路。

走了不到兩個時辰,他們就停下來休息。

帶著稀疏綠意的山野間,四人坐在一條小溪邊吃著干糧,稍微下游一點的地方,跑累的馬兒已經飲飽,伸出舌頭,在地縫間尋找草牙兒。

最先吃好的陳重看到後,便很快去林子里找了一抱樹葉和野草給它們。

氣氛有些沉默。

許飛一路上幾乎沒開過口,不知道是本性如此,還是初經大變的原因,凡進的少言寡語,卻是從昨晚開始的,之前的時候,一邊趕路,他是常常信口說上許多的江湖事給陳開听的。

今天只是听著陳重和陳開聊的時候,偶爾插幾句。陳重說的是陳開現下最感興趣的,有關緝凶司的一些事情,但大多也是干掉了某個高手,端掉了某個勢力幫派之類的大路消息。

休息小半個時辰後,陳開準備準備再度啟程時,凡進終于第一次主動開口。

「再等等。」

「嗯?」陳開順著凡進的方向望去,目露疑惑。

凡進望向來路,「別光用眼楮,凝神靜氣,仔細感受。」

陳開知道凡進在教他,當下依言而行,兩息之後,果然感受到空氣里微微的震動,緊接著有微小的馬蹄聲自遠方傳來。

「兩個人,來的很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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