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師叔

一陣陰冷的風掃過,帶起一陣黑灰,又夾雜著些竊竊私語的聲音。

「有人來了,還是個活人。」

「一定是來找她的,那個女人沒得手,還找來了幫手。」

「不能讓她出去,我也想出去」

「殺了他!」黑暗中有個粗糲的聲音說道,像是找到了最佳的宣泄口,所有聲音都附和了起來。

「冒昧問一句,你們是要殺誰,我能加入嗎?」晝陽站在一團半人多高的黑灰前,臉上掛著和善的微笑問道。

所有聲音霎時安靜下來,那團黑灰似乎是被無處不在的風吹得抖了一下,下一刻,黑灰中一只干枯得好似只剩下皮的人手猛地向他抓來。

晝陽搖搖頭,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折扇,嘩地一聲展開,輕輕一揮,那團黑灰和人手便砰然炸開,「不自量力,何必呢。」

這些應該就是歸墟之中的亡靈了,那黑灰應該就是他們的聚集之所,只是冥界中的惡鬼向來是互相排斥的,怎麼歸墟中的亡靈都是成群結隊。

晝陽跟著鏈子向深處而去,黑灰也越來越多,那些亡靈像是披著人皮的骷髏架子,長著一口尖利的牙不要命似地撲上來撕咬。

雙拳難敵四手,他縱使法力強大,也抵擋不住它們的人海戰術,身上也受了點傷。手臂上和肩頭上橫著幾道深可見骨的抓痕,亡靈身上有侵蝕之力,傷口上的血止不住地流出來。

那些亡靈甚至伏在地上舌忝食他滴落的血跡,幸好他的靈力專克邪魔,吸食了他血液的亡靈往往都被灼燒殆盡。難怪朱雀無法自身前來,妖力無法抵擋這些黑氣的侵蝕,只怕還沒走到湖邊,一身血氣散盡,早被撕做碎片了。

遠遠看到一片湖泊,湖泊上方有一片淡紅的結界光幕,想來應該是朱雀的手筆。

晝陽在湖邊調息片刻,再將身上傷口止了血,才一頭扎進湖中。湖水是刺骨的寒涼,晝陽手中的鏈子發起燙來,上面的南虛符文一個個亮起來。

不知為什麼,水中也有許多鐵鏈,每一條都有成人手臂般粗細,上面滿是滑滑的淤泥,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眼角瞥見一片熟悉的藍色衣角隨著水波漂浮,晝陽游過去,這才明白這些鐵鏈的用處。數條鐵鏈從深處延伸上來,全部綁在少女身上,這些鐵鏈打造了一個巨大的囚籠,為了防止她逃走嗎?

他變出一把長劍,往鐵鏈上砍劈,可鏈子上只多了幾條白痕,動作大了,他肩上的傷口崩開,滲出血來。

晝陽捂住肩頭,有些無力。

他身上那條小鏈子忽然燃起幽藍的火,束縛少女的鐵鏈也有了響應,上面的字符也紛紛被點亮,都是南虛的字符。借著鏈子上的光,晝陽向下看去,底下是一個廢棄的祭壇,這些鐵鏈都是被嵌在祭壇上幾根石柱上的。

晝陽皺眉看向少女蒼白的面龐,心中不解,是南虛的人把她鎖起來的,那朱雀又為什麼要費盡力氣救她?被束縛在這兒,生不得生,死不得死,只能隨著湖水漂泊,這得多大仇啊。

鐵鏈互相交撞,發出沉悶的響聲,綁在她身上的鐵鏈應聲而落。晝陽抓住她的手腕,奮力往水面上去。

一股水流沖撞過來,狠狠拍打在他背上。他一時不察,被這一撞,胸腔中血氣翻涌直接吐了口血出來,血液隨著湖水散開。

身後一只亡靈張大了嘴,嘴里的尖牙暴露出來,還未靠近,就被湖底蘇醒的鐵鏈拍飛。

水里的亡靈越來越多,烏泱泱一大片,祭壇上的鐵鏈圍護住他們,托著他們向湖面上去。好容易到了水面,晝陽喘著粗氣,等力氣恢復,便以靈氣為繩把她背負在背上。

出去的路程與來時大抵一樣,只是那些亡靈變得更多更瘋狂。

晝陽一咬牙,以手作刃把手腕劃破,頓時血流如柱,口中輕念道︰「血煞」。黑沉的眸中閃爍著光,抬眼看那一道血光將方圓百里的怪物撕裂,比瘋狂,他可是從不認輸。

他面無表情撕下一條布條,在手掌上胡亂纏了纏,壓下喉間的腥甜,抬腳向不遠處的門戶走去。

晝陽強撐著走到門戶前,顫抖著把纏在手上的鏈子取下來,上面還混合著未干的鮮血,被他繞在少女的腕間。剛一踏出門,那些怪物死死抓住背後少女的衣角,晝陽手腕酸軟,強提起劍。卻見一道幽藍色的火焰燃起,那些怪物發出一聲聲嘶啞的怪叫,巨門隨之慢慢合上。

他再也支撐不住,靈力潰散,與少女一同跌倒在地。

恍惚間,好似瞧見了那姑娘睜了睜眼楮

從歸墟回來已過了大半月,晝陽提著流火正砍竹子,司刑又帶了好些藥材來見他。這半月來,他日日如此,都快成了南虛天與不見山聯系的信鴿了。

晝陽喝下一碗黑乎乎的藥湯,問起︰「你師傅那小徒弟怎麼樣了?」

朱雀了卻了心中這樁大事,南虛也散去那連日的陰翳,提起她,司刑臉上也帶上了輕松的笑︰「好著呢,從歸墟回來後第二日便醒了過來」

他並未細說那日她醒後的事,只說這幾日她的作為,「多少也是我太師傅的親弟子,又不講理又好打架。這才半月,南虛那幾個山頭的大妖都輪流讓她收拾了個遍,見著她都繞著走。」

「這麼厲害?」

司刑笑道︰「哪里,那些大妖都看著太師傅的面子,沒敢下重手,沒打幾招就認輸了。」

晝陽手里握著條劍穗上面系著塊瑩潤的白玉,隨口問道︰「她叫什麼名字?」

「蠻月。」

他嗯了聲,拿起刻刀仔仔細細在玉上刻上了她的名字,將他親手做的劍穗束在了流火的劍柄。晝陽將流火交給司命,「給她吧,南虛的東西還是還給你們吧。」

玉石上有他刻錄的陣法,至少能在危難之際保她一命,他也不是什麼善人,只是不想自己辛苦救來的一條命就這樣白白折了,白費他一番氣力。

司刑︰「太師傅說了,要好好謝謝晝陽君才是,以後還請晝陽君多去南虛作客。」想到王殿那般淒慘的狀況,忙解釋道︰「太師傅已經修繕了王殿,多少是像樣點兒了。」

晝陽拿著竹條,細長的竹條在他修長的指間穿梭,「還是算了吧。」

那日司刑把他從南虛背回不見山,被守在不見山外的一些散仙看見了。謠言就傳出來了,說什麼的都有,有說南虛天的女魔頭又出世了,因為對九重天的守衛不滿,所以就把氣撒在晝陽君身上,把晝陽君打成了這樣。

也有人說,朱雀是覬覦他的色相,晝陽君不畏強權,寧死不從

「現在不見天外面等著看戲的人可不少,我打算去重明台避幾日。」他是喜歡看戲,可不喜歡唱戲,他將一只竹編的鳥兒放下,道︰「一並帶過去吧。」

南虛的雨季還未過去,雨聲淅淅瀝瀝,檐上的水珠順著不平的屋脊滾落下來,似斷線的珠串般砸在青石板上。一把泛黃的油紙傘破開雨幕,傘下人湛藍的裙角掃過石板,跳開的水珠在上頭暈成了一片。

蠻月抬手扯著衣裙,快步踏上石階。

掃地的小童瞧見了她,便幾步並作一步地迎上去。到她跟前時,雙手交疊著虛按在胸前,低著頭恭敬地行了個禮道︰「給殿下請安。」

蠻月隨手把傘遞給小童,小童將傘收起靠在一旁朱紅的漆柱上,新鮮的雨水便順著光滑的傘面往低窪處而去,匯成一個小水窪。她左右查看了一會兒,繼而問道︰「師傅呢?」

小童︰「君上一大早就釣魚去了。」

她噢了一聲,伸手去拿傘,打算晚些時候再來。小童想起來些什麼,忙說︰「殿下,方才九重天的司刑星官前來拜見君上,此刻還在殿中,殿下可要去看看?」

說起來,她與司刑也有好些日子沒踫面了。正巧師傅不在,閑著無事去找他說說話正好打發時間,于是對那小童道︰「也好,前頭帶路。」

雨勢漸停,雨後濕土的腥氣夾雜著花香撲面而來。剛剛被灌溉過的花兒肆意伸展著,被風一吹,微微搖曳,簌簌落下不少水珠。

司刑背手低頭對著花叢怔怔出神,蠻月遠遠看到了,便貓著腰躡手躡腳走到他身後,猛拍了他肩膀一下,大喊道︰「司刑——」

司刑神色鎮定,轉身行禮叫她一聲「小師叔」。他師傅與蠻月師承一人,一個是老大一個是老,按輩分,司命是該喊她一聲小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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