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不正常!

養心殿內,焚香點燭。

垂垂老矣的乾皇靠在一張塌上,眯著眼。

一旁的小太監將裝好了福壽膏的煙槍遞了過來。

立刻,乾皇來了精神。

蠕動了兩子就靠近了小矮幾上點燃的燈。

吞雲吐霧。

神情愜意。

「小德子,要不是有著福壽膏,恐怕朕的老命早就沒了。」

聲音蒼老嘶啞的乾皇蠕動了一軀,讓自己的姿勢更舒服。

「喲,萬歲爺,瞧您說的。」

「您一定千秋萬代。」

小德子是個機靈小太監。

自從之前的小德子說了一句‘您肯定能長命百歲’,被砍了頭後,他就牢記了這一點。

為嘛?

乾皇今年八十九了啊。

「哪有什麼千秋萬代,人啊,能活著,享受著,就是天大的美事了。」

「哪怕過得繁瑣一點兒,沒人惦記,也是好事。」

「最怕的就是既窮苦,又被人惦記……」

乾皇的話還沒有說完,外面一個小太監就跑進來了。

「萬歲爺,長公主殿下求見。」

這話語聲輕輕的。

乾皇卻是眉頭緊鎖。

他最頭疼的就是見他這個妹妹了。

但更頭疼的卻是,不能不見。

「讓她進來吧。」

乾皇低聲說著,同時把手里的煙槍遞給了小德子。

小德子連忙收拾起來。

長公主見不得這些東西。

被看見了,乾皇沒事。

他一準得死。

片刻後,一身便裝的趙定思走進了殿內。

剛一進來,這位長公主就抽動了一下鼻翼。

隨後,面露不悅。

也沒有吭聲,就這麼盯著乾皇。

「咳,定思坐。」

乾皇輕咳了一聲,連連招呼,那模樣根本不像是一國之君,九五之尊,倒有點像是偷溜出去釣魚,被自己女兒發現的老頭。

事實上,乾皇的父親,極為不靠譜。

在乾皇五十歲時,還和新納的妃子生下了長公主趙定思。

之後更是夜夜笙歌,三年後就薨了。

五十三歲的乾皇登基為帝,帶著三歲的長公主在身邊。

而在長公主成年時,才隨後有了太子、二皇子、三皇子。

所以,從某方面來說,這長公主就是乾皇養大的。

說是自己女兒也不為過。

「你不是說你不再抽福壽膏了?」

「那東西是害人的玩意兒,你不知道?」

「番邦蠻夷獻這東西,難道不知道他們的用意?」

長公主一連三問。

「這……」

乾皇無言以對。

他當然是知道的啊。

可他不能說啊。

一說,又是一次爭吵。

他不想吵。

只能是眼巴巴地看著長公主。

「兄長你已經有十年未曾理會過朝政,我看你精神頭很不錯,要不下月初一起,還是由您來主持朝政吧,我正好有事要辦。」

長公主一本正經地說道。

「定思你這是怎麼了?」

「是不是不開心?」

「還是又有人嚼舌根子了?」

「告訴為兄,為兄滅了他九族。」

乾皇直接坐起來了。

那模樣,根本不像是一個馬上九十歲的老人。

尤其是眼中亮起的凶光。

宛如實質。

好似龍吼。

原本候在殿外的小太監、宮女全都兩眼翻白的昏死過去,尤其是離得最近的那位小德子,更是七孔流血,直接死了。

對外,所有人傳言長公主把持朝政,乾皇早就被架空了。

可眼下,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或者說,不準確。

因為不是長公主架空了乾皇。

而是乾皇主動放權的。

長公主看著自己的兄長,嘆了口氣,抬手握住了乾皇的手。

「沒有人。」

「我就是有些累,想出去走走。」

「皇兄,你就讓我出去嘛。」

長公主說到後面,已經帶上撒嬌的語氣了。

而乾皇毫無立場,馬上答應。

「行吧,行吧,去吧。」

「不過,早些回來。」

「我讓神武營跟著……」

「神武營足足八萬人,跟著我算什麼事兒,我就是出去散心游玩,而且,神武營拱衛帝都重地,不容有失。」

面對根本問題時,長公主堅持己見。

乾皇眼中更是溺愛。

「好,好。」

「但是身邊得有用著得利的人手。」

「去帶一隊大內侍衛去。」

乾皇說著就模出一塊腰牌,這一次不容拒絕

長公主听出來了。

所以,點了點頭。

之後兄妹二人又閑聊了一陣。

「怎麼突然有點餓了。」

長公主說道。

「哈,就怕你不餓。」

「我這都準備著吶。」

乾皇一溜煙從塌上起來,到一旁的立櫃前,直接從里面拿出一個裝滿了點心的食盒子,盒子內裝著的是一枚閃爍紅芒,還在跳動的心髒。

不是人類的心髒。

巨大,且滿是壓迫感。

還帶著炙熱。

「這個是之前什麼蘭進貢的龍心,我讓人烹飪了。」

「雖說肯定不是龍心,就是四腳蛇之類的,但功效不錯。」

乾皇說著就期待著看著自己妹妹。

當看到長公主一張嘴,整個龍心就被夾裹著融入煙氣中,吸入肚子里的時候,眼神中更是期待了。

「味道不錯。」

「就是有點辣。」

長公主評價道。

乾皇則是一臉笑意。

「蠻夷之地,味道是有些沖,下次為兄讓太醫院和御膳房的人琢磨琢磨,有沒有法子把這味兒去去,還吃不吃了?」

「不了。」

「我身體消化不了那麼多。」

「吃多了難受。」

「那皇兄,我先走了。」

面對著乾皇明顯想多聊一會兒的模樣,長公主就像是一個任性的孩子,直接就走。

乾皇直直送到了殿門口。

就這麼望著長公主的背影消失,這才返回了塌上。

他重新拿出了煙槍,點燃了燈。

再一次吞雲吐霧。

兩三口後,這位突然開口了——

「去和那幫蠻夷說,上次的四腳蛇不錯,多進貢幾只來。」

「還有……」

「之前不是有個哪的蠻夷說他們那有火鳥,欽天監的人說那火鳥有鳳血血脈,讓他們獻出來,給定思加加餐。」

說到這,乾皇還是一臉寵溺。

可下一刻,這臉就陰沉下來。

「告訴南斗北斗兩司,去處理了‘長生道’道主,絕對不能讓他和定思見面。」

「事兒辦不好,他們就沒存在的必要了。」

聲音落下,帷幔陰影中,立刻有人應是。

之後,殿內就只剩下乾皇吞雲吐霧了。

而在一旁的垃圾桶里,則放著二皇子、三皇子的折子和兩人失蹤的折子。

對此,乾皇漠不關心。

……

日子一天一天過。

轉眼就要奔二月了。

海門一片欣欣向榮,新建好的碼頭直接開埠,船來船往,站在碼頭上一看,那帆都得連著天,看都看不到邊兒。

早起,碼頭上人來人往的。

不時喝個豆漿,吃個饅頭。

‘長生道’的妖人鬧,不假。

可大家也得生活不是。

而且,這次‘長生道’妖人鬧得都是一些大人物。

關他們市井小民什麼事。

大家每天開開心心上工,然後,歡歡喜喜听故事。

那滋味,竟然有點美。

不過,最美的還是李長海這憨小子。

自從和張德壽學飛刀後,那本事眼瞅著一天一個樣。

張家小少爺都不得不說,李長海適合飛刀。

今兒,李長海蒙眼,射下了兩只麻雀後,張家小少爺表示李長海可以出師了。

「後面的東西,我沒法教你了,這是我傳家的東西,女兒女婿都不能教,只能教給兒子的。」

張家小少爺這話說得也明白。

李長海這憨小子根本沒有嫉恨。

傳家的東西,怎麼能教給外人?

就像是他老李家進山的那張圖似的,能給外人嗎?

不可能!

那是安身立命的本錢。

可越是這樣,李長海這憨小子心底越發感激了。

所以,今兒一大早,李長海就去打酒了。

他準備好好感謝張家小少爺。

他帶的錢也足夠。

老李知道窮家富路,對孩子也照顧,走的時候不僅給了銀元、銅錢,還在襖子里面給縫了二十片金葉子——這次李長海打算全拿出來。

原本,憨小子是想訂酒樓的。

那天渾羊歿忽的酒樓就好,但是張家小少爺不去啊。

人多眼雜的。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漏了餡兒,他可就得玩完。

隨著歌德越搞越大,張家小少爺已經跟不上歌德的思路了。

他不知道歌德究竟想要干什麼。

但他知道。

自己要是壞了歌德的事兒。

他準得玩完。

所以,酒樓去不成。

那就在家喝點兒吧。

起碼喝口,吃點。

因此,李長海不僅得打酒,還得去買燒雞、肘子,燒雞要脆的,肘子得炖得爛糊,要是有醬牛肉和炸丸子就更好了。

花生米和豆干,自然也必須要有。

都是下酒菜。

對此,李長海萬分感激。

他認為是張家小少爺給他省錢了。

這些東西,不要說那些金葉子了,他身上的銀元和散碎錢都綽綽有余。

李長海打酒買菜去了。

夏雲飛在院子里凝神養氣。

張家小少爺則是晃晃悠悠來到大門口,直接靠在太陽地了。

他現在一身乞丐打扮。

也沒有那麼多講究。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入戲了。

張家小少爺總覺得當乞丐挺好的,不用端著也不用駕著,自由自在的,還無拘無束。

莫名的,還能有快樂的感覺。

靠著牆,暖烘烘的太陽,張家小少爺翹著腿,哼著曲兒。

別提有多舒服了。

可馬上的,張家小少爺就一皺眉。

在他眼跟前,出現了一個算命的。

手里拿著幡子,上面寫著神機妙算,戴著瓜皮帽,眼楮渾濁,看起來是瞎子,身上的衣服舊,但挺干淨的,就這麼站到他跟前。

明明是瞎子,卻給了他一種打量的感覺。

張家小少爺笑了。

沒膽怯,更沒置氣,整個人往旁邊挪了挪。

「一起?」

「討擾了。」

算命的瞎子也沒客氣,就在張家小少爺原本躺靠著的地方支攤了。

整個過程,嫻熟之極。

看起來完全不像是瞎子。

片刻後,瞎子坐好了,等人時,開口了。

「佔了你的地方,我給你免費算一卦?」

「別介。」

「我這人命不好,心更是小,听不得那些話。」

張家小少爺一擺手。

「命不好?」

「您這命,孩童時雖然有凶險,但過去了之後,就能得遇貴人,不僅遇難成祥,而且還大富大貴妙不可言,這種命,就算是皇親國戚也比不了,哪來的不好一說?」

算命的瞎子一本正經地問道。

「你就撿好听的說吧。」

「還皇親國戚吶。」

「我現在就是一乞丐。」

張家小少爺靠在太陽地里,嬉笑著說道。

「乞丐又怎麼了?」

「這影響你的好運了嗎?」

「沒有吧。」

「相反,你繼續下去,你會成為乞丐中的王者。」

算命的瞎子掐了半天指頭,臉色認真。

「乞丐中的王者?」

「那是啥?」

張家小少爺來了興趣了。

「還是乞丐。」

算命瞎子實話實說。

「您逗我呢?」

「得了,得了,您擺您的攤,我曬我的太陽。」

「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張家小少爺翻了個白眼,沖算命的瞎子比劃了一個中指。

這是本能的舉動。

但是,令張家小少爺沒有想到的是,這算命瞎子竟然一把就抓住了他豎起的中指。

嗯?

張家小少爺一愣。

不是瞎子?

能看見。

而且,能一把抓住我的手指,我還沒有反應。

高手!

頓時,張家小少爺警覺起來。

可還沒等張家小少爺反應了,算命瞎子就松手了。

「差點兒。」

算命瞎子這樣說道。

「什麼差點兒?」

「您這話,能不能說全了?」

「說一半,留一半,生兒子沒。」

張家小少爺嘴上嚷嚷著,身體則是蠕動了兩下,轉身就向遠處跑去。

邊跑還邊扭頭看。

咦?

那瞎子呢?

身後,瞎子沒了。

還沒等張家小少爺琢磨明白吶,就撞在了牆上。

確實是牆。

可這兒之前明明是門。

怎麼回事兒?

張家小少爺捂著額頭上的包兒,眼前有金星浮現。

算命瞎子笑眯眯地湊過來。

「想不想學?」

「不想!」

張家小少爺回答的干脆,轉身再跑。

可這次,又撞牆了。

就在他捂著頭,琢磨怎麼辦的時候,一抹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奇門遁甲?」

「我能學嗎?」

張家小少爺大喜過望。

這聲音太熟悉了。

一扭頭,張家小少爺就看到了許久沒出現的歌德。

以及臉色驚疑不定,渾身上下直哆嗦的算命瞎子。

只听那瞎子結結巴巴地自語著——

「域、域外天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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