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導演，湯守一應該知道，這是試鏡反派角色，對……吧？」
說著說著，雷諾就有些結巴起來。
他的腦海里想起另外一種可能——
湯守一職業生涯也就只出演過一次配角，那是遙遠的二十年前；而且，那次配角演出為他贏得了一次金冊獎最佳男配角提名，另外還有金雀獎最佳男配角獎杯。
也是，以湯守一的業內地位，又有多少人敢要求湯守一為自己配戲呢？
最重要的是，湯守一還是習慣站在聚光燈下，他自己也不喜歡配角，就連湯均一和梅林雲都不止一次出演了配角，擔任黃金綠葉的角色，但湯守一沒有，他還是希望所有焦點全部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不僅是反派，也不僅是配角，湯守一至今為止的大熒幕形象，也始終不曾出演父親，這就足以說明很多很多事情了︰
他依舊希望自己被當做一個男人、一個英雄、一個主角看待，而不是成為某人的父親或者某個家庭的一部分等等。
所以，如果湯守一競爭的不是配角，那也就意味著……
雷諾打了一個嗝。
他不敢再繼續深想下去，整個人也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陸潛本來想要開一個玩笑，但看著雷諾的表情，眼底的笑意一閃，涌到舌尖的話語就變得認真起來。
「放心，即使湯守一競爭的是主角，我也依舊會選擇你。」
雷諾愣住了，瞪大眼楮，滿眼不敢置信的情緒涌動著，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可憐巴巴地看著陸潛，淚光涔涔。
「導演……」雷諾聲音微微顫抖地呼喚了一句。
陸潛馬上就流露出滿臉嫌棄的表情，拍了拍手臂，「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但雷諾卻不管，依舊是無比感動地注視著陸潛。
結果反而是紀敘在旁邊一副吃瓜群眾的表情。
陸潛輕笑地搖了搖頭，簡單解釋道，「湯守一不合適，他太正派也太偶像了，那張臉上就寫著‘我是好人’，出演這樣限制級的作品，他很難放開手腳，整個風格都會格格不入，無論什麼角色，都不太合適。」
前一秒，雷諾還在擔心湯守一搶走自己的角色。
下一秒，雷諾就因為陸潛斬釘截鐵地拒絕而失落起來。
「所以，湯守一出局了？」
「嗯，出局。」
陸潛根本沒有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
其實，在陸潛看來，湯守一未必就是真的想要出演「死侍」，他的名字會出現在雄獅影業的這份名單上，更多是一個信號，來自湯守一的信號︰
可以理解為橄欖枝。
今年頒獎季，湯守一和董瑞茜的挺身而出，引起廣泛討論，這也使得湯守一正直剛毅的形象再次凸顯出來。
某種程度上，湯守一是表達自己對陸潛的感謝，在他看來，藍鯨影業應該就是整個事件的幕後推手。
所以，湯守一願意和陸潛親近一些，拉近距離，不管未來是否合作，他們都可以結下善緣。
想象一下，當業內人士都知道，湯守一也在「死侍」反派的候補名單上，這就足以為陸潛制造足夠的聲勢了。
投桃報李。
湯守一這樣的業內老資格，每一個選擇背後都有自己的打算。
雷諾的心情依舊是矛盾的，此時陸潛如此干脆利落地否決了湯守一的可能，這反而是讓他急切了起來。
「可是，如果就連湯守一都不行的話，那應該選擇誰呢？」
「我們應該考慮其他可能，總不能是那個什麼叫做石頭的流量吧？」
「這份名單我們應該看什麼？湯守一是最大牌的，但撇開他不說，其他名字也可以考慮看看，我們應該從哪里開始？」
吧啦吧啦。
全部都是廢話，自言自語的廢話。
陸潛沒有理會，而是認真地看著眼前的投影屏幕，不知不覺就陷入了沉思，然後雷諾的聲音就漸行漸遠。
雷諾說得口干舌燥，結果發現完全就是自己的獨角戲，陸潛和紀敘都沒有互動的打算，這讓他不由愣住了。
「導演？」
「導演！」
「導演你到底是怎麼想法？你到現在也沒有發表過任何意見，在湯守一之外，你有認為值得考慮的演員嗎？」
聒噪的聲音充滿活力，就好像戰斗機起飛一般，嗡嗡聲響在耳邊炸裂開來，卻根本沒有留下縫隙，想要插話也非常困難。
陸潛有些無奈，看了紀敘一眼。
紀敘正在哧哧偷笑，注意到陸潛的眼神之後，收斂了笑容，連忙解釋道，「導演只是覺得這份名單缺少驚喜。」
「什麼意思？」雷諾終于坐直了身體。
紀敘解釋道，「這些人選，都是可以預料的，人們看到這位演員出現在大熒幕，然後腦海里就會自動浮現出相對應的想象︰‘啊，就是這樣’。」
「這有什麼不好嗎？」
「不是不好，注意，‘就是這樣’和‘就應該這樣’，這是兩回事。」前者，是沒有驚喜；後者，是天作之合。
雷諾愣住了，紀敘的話語並不復雜，一下就能夠听懂，但他為什麼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明白呢？
紀敘看了陸潛一眼。
陸潛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顯然應該是正在轉動腦筋，尋找更加合適的演員。
紀敘也就沒有打擾他，簡單解釋了一句，「導演對于‘死侍’的期許，是突破，方方面面需要打破預期，所以，我們不能走尋常路，從選角開始就要打破期待，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選擇。」
「其實，看看你就知道了，你出演了‘綠光戰警’，那是一個標志性的偉光正形象，沒有人會期待你拋棄形象，出演這樣一個賤賤的角色，這不僅是驚喜，而且還是意外。」
「運用得當的話，就能夠讓電影劍走偏鋒地迸發出不一樣的火花。」
這下，雷諾終于明白了過來。
從普通觀眾的角度來看，這份候補名單值得尖叫，但普通觀眾期待的是一部「想象範圍之內的普通電影」。
從陸潛的角度來看，他期待的則是一部打破想象的獨特作品，甚至比管舟出演「突襲」還要更加具有突破性，那麼這份候補名單就顯得……中規中矩、乏善可陳了。
不是不好，而是不夠好，更準確一點來說，沒有創作靈感。
也正是因為如此，陸潛幾乎沒有深想就否決了湯守一。
想象一下，當湯守一出現在畫面上的時候，以他的地位，觀眾們馬上就知道，如此大牌的頂級巨星，而且還是獨一無二的湯守一，那麼答案就簡單了︰
如果不是超級英雄的話，那就肯定是反派，而且戲份肯定吃重。
這就等于不是劇透的劇透，確實讓電影的期待值下降。
顯然，陸潛不喜歡這樣。
但是，一個問號解決了，伴隨而來的又是一連串問號，更多更多的問號，雷諾腦海里的問號就這樣一股腦傾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