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潛是一個好人，真的。
他並沒有立刻戳穿許娜的西洋鏡，畢竟，人家準備得如此辛苦、表演得如此賣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至少應該給予一點嘉獎，否則直接就戳穿的話，對人家的心理打擊多大？傷害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
陸潛能做的，並不多，但至少可以配合演出一下，只是憋笑憋得有些辛苦，以至于嗓音微微有些沙啞。
咕都。
吞咽了一口唾沫，潤潤喉。
「那麼，你希望的合作方式是什麼呢？」
許娜暗暗竊喜。
她注意到了陸潛嗓音里的沙啞，甚至還有順著吞咽動作滾動起來的喉結，她就知道，已經抬頭，事情正在按照自己期待的方向一步步發展。
但是，她不能操之過急，否則就要打草驚蛇了。
所以，許娜依舊不動如山。
「不是我希望的合作方式，我只是需要一次采訪而已，重點是導演，導演希望的合作方式是什麼呢？」
怎麼樣？
她是不是特別聰明？魚兒已經上鉤，但她還來一招欲擒故縱，再次把主動權讓出去，確保男人以為自己依舊是掌握生殺大權的那個人，只有這樣，她才能夠如同操縱木偶一般，繼續暗中操縱局面。
「呵。」
陰影里，傳來陸潛低低的笑聲，隱隱約約能夠看到上揚起來的嘴角，宛若冰雪融化一般，整個世界都跟著明亮起來。
許娜有些雀躍，距離目標越來越近的亢奮和激動，在小月復底下涌動著，渾身上下的所有血液一股腦地朝著心髒涌去。
「如果我拒絕呢。」
陸潛的聲音傳來，許娜腦海里的話語條件反射地沖了出去，喜悅和亢奮井噴爆發。
「那也沒有關系……」
等等。
「什麼？導演，你剛剛說什麼了？」
許娜表情微微僵硬住，炸裂開來的心髒一個緊急剎車僵硬在了原地，事情，好像和想象中不一樣，她竭盡全力維持笑容，但情況似乎正在慢慢崩塌。
頂點
風雲突變！
「我說，如果我拒絕呢。」
「導演！我們剛剛不是已經說好了嗎？」許娜有些失態，然後匆匆又露出一個笑容，掩飾自己的慌張。
因為太意外太突然，以至于許娜的表情有些崩塌——
所以，她剛剛的忙碌，到底在做什麼？
哪個環節出錯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她泄漏馬腳了？還是自己操之過急了？
數不勝數的問號在腦海里洶涌著，一時之間讓許娜慌張不已，她竭盡全力控制自己，但幾乎笑不出來。
準確來說，慌慌張張的笑容，可能比哭還難看。
許娜完全沒有注意到陸潛的鎮定，也沒有時間注意自己的狼狽，一切都亂了。
「呵。什麼時候？我可不記得。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個人在說；而我的堅持，從來都不曾也不會改變。我說過，我拒絕接受專訪，那麼這就是最後答桉了。」
「導演……」許娜一口氣就堵在胸口，怎麼會這樣？事情怎麼和想象的不一樣？剛剛幾乎已經成功了呀。
「抱歉，辛苦記者今晚大費周章地折騰一番了。」
陸潛，依舊雲澹風輕，甚至還能夠看到陰影里輕輕聳了聳肩的動作，不經意間透露出些許閑情逸致來。
簡直！
氣死人不償命！
許娜——
啊！
啊啊啊！
許娜非常非常想要罵粗口︰老娘今晚準備了那麼久，可不是前來耍猴的！
但是，她不能。
事情還沒有結束，她需要想辦法。
不對！
許娜腦海里的思緒亂成一團，幾乎就要打結。
不對不對不對！
全部都不對！
所以，現在應該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無數個問號塞滿整個腦袋，下一秒似乎就要炸裂，滿滿當當的頭殼疼得不行。
冷靜！
許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冷！靜！
第一招不行，還有第二招，她依舊掌握主動，不能自亂陣腳。
面對亂局和突發，冷靜與急智，永遠是扭轉局面的制勝法寶。
幸好，她沒有狂妄自大，擅自判斷陸潛不足為慮，而是綜合考量了所有可能，並且留下了後續計劃。
現在，終于派上用場。
陸潛肯定以為，事情到這里就結束了，其實，並沒有。
許娜有些期待，看到自己後續計劃的時候，陸潛臉上鎮定自若的笑容一點一點崩塌，那才是最精彩的高/潮。
但是！
心髒還是狂跳不止，她真的沒有預料到陸潛的反應，如此輕描澹寫又如此斬釘截鐵，比起拒絕來說，話語背後的冷靜和理智，才是真正可怕的部分，這確實讓她有些慌亂，一時之間無數想法傾巢而出。
也許……
那些傳聞都是真的？
哪怕只是一個可能，許娜的心髒也幾乎就要炸裂開來，但她還是控制住了自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繼續按照計劃進行，否則，為什麼制定計劃呢？計劃，就是為了應付各種各樣突發狀況而提前布局的。
暗暗地，許娜握緊拳頭，重新整理心神，找回了自己。
「導演！你不能這樣對我。」
許娜的表情稍稍一變，變得嚴肅而猙獰起來，但是，陸潛依舊不慌不忙。
「呵。」
「為什麼不能？」
那輕笑聲，如此從容又如此輕盈，落在許娜耳朵里，卻是如此惱人，她恨不得撕掉陸潛的那張面具。
不過，不用擔心，她接下來的舉動，就會讓陸潛後悔的。
許娜重新找回了笑容。
「導演，我要求的不多，只是一個專訪而已，你為什麼要這樣逼我？」
「逼迫？這位記者，我想，我們之間似乎有些誤會。」陸潛開口打斷了許娜。
「你有提出采訪邀請的權利，我有拒絕接受的權利，這是我們作為正常人的基本權利。」
「你偷偷模模闖入酒店房間，潛伏在這里進行偷襲，卻擺出光明磊落的姿態，你確定自己的道德邏輯能夠自洽嗎？還是說，需要我報警伸冤一下？」
這應該是今晚事件開始之後，陸潛最長的一段話——
但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突然在這里長篇大論一番？就好像專程為自己辯護一般，不僅突兀，而且怪異。
不太正常。
關鍵就在于，陸潛並不是一個手忙腳亂、口不擇言的類型，所謂的不正常，背後肯定有著陸潛的目的。
一絲異常，如同閃電一般掠過許娜的腦海，但一切都太快了，許娜還沒有來得及抓住那一縷思緒，就已經被整個狀況推著身體走，來不及思考，就必須條件反射地做出反應。
計劃，必須抓住時機。
「報警？」
「正好！」
「我也希望報警，不如你幫忙一下？」
地一下，許娜就站立起來，靜靜地直視著陸潛，嘴角的笑容緩緩地上揚起來，帶著一種邪惡的快感。
如同女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