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全部接受邀請也沒有問題咯？」
陳慕惡狠狠地瞪著陸潛。
結果陸潛卻看了過來，沒有特別的表情，只是非常認真地感嘆了一句。
「可以看得出來，你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翅高飛了。」
陳慕︰……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意思，但每次看著陸潛，他就忍不住想要戳一下，那些話語言不由衷地就沖了出來。
此時，听著陸潛這句話，莫名地，陳慕就察覺出澹澹的哀傷，那種錯雜的情緒在舌尖泛出淺淺的苦澀。
陳慕很是煩躁。
「陸潛！你這人說話就喜歡陰陽怪氣。」
「明明是你自己說，期待著我們能夠得到更好的發展，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而且，在蘭川，不同卡司合作不同項目，這不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嗎？」
「但你就是嘴巴不饒人，又是吐槽又是諷刺，如果你覺得這是幽默的話，我一點都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的。」
里啪啦。
陳慕就是一陣狂轟亂炸，郁悶地撓了撓頭，胸口囤積著一口悶氣，恨不得當場獅吼一番。
然而——
一片沉默。
陸潛沒有說話，白誠和蘇子一也沒有說話，三個人交換了一個視線，然後齊齊看向陳慕，保持安靜。
陳慕等待了一會也沒有捕捉到任何動靜，視線在三個人之間轉動片刻，罵罵咧咧地吐槽到。
「怎麼了？沒有看過帥哥發火嗎？」
噗嗤。
陸潛第一個就沒有能夠忍住，直接笑出聲。
蘇子一低垂著腦袋，肩膀悶悶地聳動著，也分辨不清楚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
陳慕一陣無語。
還是白誠老實人，「陳慕，我深深覺得，我們這群人里，就你最老實，阿潛每次挖坑，你都英勇無畏地往下跳，十年如一日，也是難得。」
陳慕︰你怎麼罵人呢？
眼看著陳慕怒目圓瞪、雙拳緊握，似乎隨時都可能要爆炸了一樣，陸潛連忙控制局面。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
「作為朋友，我希望你們能夠接下這些項目，我是真心的，看到你們的專業得到認可，然後在蘭川開闢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空，這是一件喜事。」
「此前我就和阿一說過，你們能夠前往不同劇組不同項目探索，和不同導演合作，這對于創作來說是好事；現在，我也依舊是這樣認為的。」
「我不能也不會自私自利地要求，你們圍繞著我的世界打轉，更重要的是，藝術創作也不應該如此。」
「不同挑戰和不同經歷，這是藝術創作成長的必經之路，我正在探索自己的藝術，你們也同樣應該如此。」
「所以，陳慕是對的，你們選擇其他項目，這不是自私，絕對不是。」
話語，平實而質樸，但毫無疑問，發自真心，一字一句都能夠深深感受到陸潛的誠摯。
陳慕依舊沒有能夠快速平復下來，看著陸潛，下意識地就想要反駁攻擊，這似乎已經成為一種本能。
但張了張嘴，遲疑片刻，那些話語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陸潛似乎察覺到了陳慕的視線，轉頭看了過來，展露一個笑容。
陳慕直接就豎起中指表示回應，這讓陸潛哧哧地笑了起來。
「作為導演，我必須客觀承認，擁有一個熟悉的團隊，無疑是事半功倍的，但你們也應該相信我的專業。」
「即使更換一個團隊，但我依舊是我，即使是不同團隊，我也相信能夠打上我的烙印，完成一次全新冒險。」
「還是說，你們都覺得，我離開了你們就不行了？」
一句反問，帶著明顯的調侃，不要說蘇子一了，就連陳慕也瞪了陸潛一眼，嘴里都囔著「自大狂就是你了我就沒有看過比你更加自戀的人了這是不是什麼自戀性人格要不要看心理醫生」之類的吐槽雲雲。
但終究，都囔也就是自己都囔而已。
白誠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應，就是靜靜地看著陸潛，似乎正在思索什麼，然後，突然插了一句話。
「阿潛，就是這樣嗎？為什麼我听你的話語，里面好像還有一個’但是’？」
平時，白誠似乎總是不管事，但事實上，他的敏銳觀察力總是輕而易舉就能夠抓住重點，還有本質。
陸潛嘴角輕輕上揚，流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
陸潛並沒有著急開口，而是靜靜地坐在原地，想了想，似乎正在斟酌話語，等候片刻，才再次開口。
聲音，稍稍放緩了一些。
「但是……」
「我不確定。」
陸潛重新抬起眼楮來，看向自己的小伙伴們，然後再重復了一次。
「我不確定。」
「這是我拍攝電影以來的第一次，充滿了不確定，包括歌舞類型，包括鏡頭調度，甚至包括劇本本身。」
「不確定的事情，越來越多，某些事情，是我放任的；某些事情則不是，但總而言之，那些無法確定的因素一個一個疊加起來，在我的腦海里橫沖直撞，那些瑣碎的未知也就帶領著整個項目走向混沌。」
「我相信自己有一個藍圖，對電影有一個清晰構思，但我不確定這個藍圖是否正確，也不確定我們是否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空氣，沉默下來。
同時，還有一些震驚。
這是他們從來不曾見過的陸潛。
從「解除好友」的時候開始，陸潛就是堅定的，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畫面、也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完成構想，所以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將整個劇組掌控在手中，充分發揮每個環節的專業，最後將腦海里的藍圖演變成為現實。
在印象中，對陸潛來說，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或者不確定的，他似乎總是擁有答桉——
不止是電影。
但今天，陸潛的眼神卻流露出一抹不安。
這樣的不安，讓眼前的小伙伴們都沉默下來，陳慕甚至比陸潛還要更加不安，就好像椅子上藏著一只刺蝟一般。
陸潛注意到了，嘴角流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些許苦澀些許無奈。
呼。
陸潛輕輕吐出一口氣。
「事實上，我甚至不確定第一個長鏡頭是否應該堅持拍攝。」
「就和剛剛江許老師說的一樣，這不可能，這太困難，這需要消耗太多精力，但重點是，這有必要嗎？」
一句話，讓陳慕終于按耐不住，「阿潛！你在說什麼？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對電影感也產生了質疑呢？」
陸潛擺了擺手，「不是對電影感產生質疑，而是對自己的傲慢和自大產生質疑，雖然自信是一件好事，但我現在是不是太過自信以至于開始自負狂妄了呢？因為自信而蒙蔽雙眼以至于做出錯誤的決定呢？」
這又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