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林城的僕固葉護最近有喜有憂。
俺達協理發和親成功的消息已經傳到了草原上,和牟羽可汗成親的大唐郡主,是在大唐僕固一族的女兒。
從輩分上,是僕固葉護的佷女兒。
僕固光親,哦不現在叫做李光親了,即將成為回鶻的可敦。
塞外和朔方的僕固一族本來就有聯系,這次和親能夠增加僕固一族在回鶻的影響力。
但是讓僕固葉護發愁的是,自己越來越窮了。
自從大唐的貿易戰開了之後,僕固葉護終于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盛世大唐的生活方式。
穿要穿大唐絲綢制作的衣服,柔軟的絲綢穿在身上,舒服的就像是萬千少女在撫模你的身體。
吃要吃大唐的廚子制作的大唐美食,吃過了這些美食之後,草原上那些粗糙的菜式完全沒辦法入口。
喝更是要喝大唐的美酒,和大唐那讓人欲仙欲死的高度烈酒比,草原上的馬女乃酒不過是小孩子的飲品。就連回鶻女人也更加喜歡大唐的葡萄酒。
出行最好也是坐大唐的馬車,這可是要比騎馬舒服多了。
更不要說大唐帶著花香味的肥皂,防風的煤油燈,精美的餐具和水壺,這些都在碑林城掀起了大唐的風潮。
不過僕固葉護也發現,自己部落積累的財富也在以驚人的速度減少。
連忙召集自己的「特許經銷商」,僕固葉護看到了賬面上被大唐商人吸取的利潤,憤怒的說道:
「我們部落這麼多牛羊,就換來了這些東西?」
這些「特許經銷商」本來就是僕固葉護的親族或者家僕,他們雖然跪在僕固葉護面前,卻也清楚僕固葉護不會真正處罰他們。
領頭的特許經銷商說道︰「唐人的商品雖然價格都不貴,但是架不住商品暢銷啊。碑林城上下如今都離不開大唐商品了。」
這些僕固葉護指定的特許經銷商,早就從大唐和回鶻貿易中賺取了大量的利益。
商博的返點銷售體系,將這些特許經銷商徹底綁在了大唐的貿易戰車上。
因為只能通過這些特許經銷商買賣貨物,這些特許經銷商一方面平價購買大唐的商品,然後再高價買個回鶻牧民。
一方面又低價從牧民手里收購戰馬和牲畜,再加價賣給大唐人。
兩頭吃,兩頭肥。
再加上大唐貿易站按照每月銷售額進行的返點,更是讓這些特許經銷商的財富迅速膨脹。
其中一些原本只是僕固葉護的家僕,一下子擁有這麼多財富,他們自然是最不願意禁止唐回貿易的人。
不過有人支持唐回貿易,自然就有人反對唐回貿易。
這些反對唐回貿易的,就是各個回鶻部落的「勇士」。
「勇士」,算是整個回鶻牧民體系中最底層的特權階層。
這些善于射箭的弓箭手,善于騎馬作戰的騎手,都是回鶻軍隊基層軍官的來源。
他們在部落後,往往也是牧民的頭領,或者有威望的部落頭人。
雖然也算是特權階層,但是很多「勇士」也沒有多少錢。
在沒有戰爭的時候,他們也要放牧干苦力,才能夠養活家人。
而這些人,也是被唐回貿易盤剝的最厲害的人。
在原本回鶻的生活中,「勇士」是部落中的支柱,享有崇高的地位。
只要發生戰爭,勇士就可以上戰場,如果能夠掠奪回財富,那麼勇士就能升入下一個階層。
人人都向往成為勇士,這也是回鶻尚武風氣的來源。
可是自從金山之敗後,回鶻可汗失去了擴張的勇氣。
連小小的葛邏祿人都打不過,回鶻還能掠奪誰呢?難道去打大唐?
沒有仗打,勇士的地位一落千丈。
但是與此同時,和大唐做貿易的商人們,卻從唐回貿易中賺取了越來越多的利益。
這些原本在回鶻社會中地位卑賤的商人,卻爬到了武士的頭上。
僕固葉護最喜愛的一名特許經銷商,之前不過是僕固葉護的家奴。
如今他壟斷了大唐和回鶻之間的香皂貿易,就立刻雇佣了四名落魄的勇士幫他抬轎子。
這種被商人騎到頭上,勇士們自然是心懷怨恨,他們打出的口號是「傳統」。
之所以貧窮,主要原因是大唐商品污染了回鶻的生活。
只要回歸到之前的生活中去,那就能重新獲得回鶻的尚武精神,那就能擊敗強敵重現回鶻的榮光。
這些高舉傳統大旗的勇士們,僕固葉護也不能得罪。
草原上弱肉強食依然是主旋律,沒有這些勇士們戰斗,那僕固部落也會迅速衰落,甚至會被驅逐出碑林城。
雙方爭論不休,甚至還爆發了勇士襲擊商人的倉庫,焚燒大唐貨物的惡性事件。
今天召集手下的部落頭人,商人和武士開會,也是為了彌合僕固部落內部越來越深的裂痕。
可實際上這場會議召開之後,不僅僅沒有能彌補僕固部落內部的裂痕,反而讓裂痕越來越大。
商人指責這些勇士頑固保守,自己不肯擁抱新的世界,還要阻礙僕固部落走向「文明」。
而勇士指責商人是大唐的幫凶,幫助大唐掠奪同胞的財富,他們靠著吸食同胞的血液過上了奢靡的生活。
武士要求回歸傳統,商人喊著要跟上大唐的新生活。
輸給南方劍拔弩張,甚至差點當場就動手了。
僕固葉護靠著自己的權威壓下了沖突,但是依然沒能解決任何問題。
就在會議陷入僵局的時候,僕固葉護最忠實的狗腿子,僕固阿提力站了出來。
僕固阿提力,原來只是僕固葉護的家奴。
最早的時候,僕固阿提力是給僕固葉護放牧的家奴。
但是因為放牧放的好,僕固阿提力在販馬的時候,和大唐商人搭上了關系。
如今他已經包攬了僕固部落對大唐的戰馬貿易,是僕固葉護麾下最富有的商人。
僕固阿提力說道︰
「大家不要吵了!」
「大家問一問自己,如今草原能離開大唐的商品嗎?」
「不要說別的,要是大唐商人不送來糧食賣,多少人都要餓死了?」
這句話說完,最激進的勇士也沉默了。
回鶻就算是能夠離開大唐鮮艷的布匹,離開大唐的烈酒,可是也離不開大唐的茶葉和糧食。
糧食的重要性自然不必說,草原的生存環境惡劣,老可汗的大敗讓各部落都損失了大量的牲畜。
說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回鶻也死了不少人,糧食的缺口更大。
就連駐守碑林城的僕固部落,都面臨過冬糧食不足的困擾。
糧食是命脈,僕固阿提力這句話,讓所有人都停止了爭議。
沒有大唐的糧食,這個冬天都過不去,還談什麼傳統和現代呢?
僕固阿提力看著勇士們說道︰「其實傳統不傳統的都不重要,用我們商人的一句諺語,‘只有到手的錢才是真的’,大唐的貨物好不好?再傳統的回鶻人也都要說一句好。」
「你們為什麼抵制,還不是因為你們買不起大唐的貨物?」
這句話說完,一些年輕氣盛的回鶻勇士都要破防了。
僕固阿提力連忙向僕固葉護身邊靠了靠,他繼續說道︰
「如今有一個發財的機會!就看看大家願意不願意了!」
發財?
在場不少勇士眼楮都亮了。
其實僕固阿提力說的沒錯,享受過大唐商品便利的人,是無法回到過去那種生活中去的。
即使是最堅持傳統的回鶻勇士也承認,大唐的酒就是要比回鶻的酒好喝。
如果天天都能喝上大唐的酒,每天能夠用上大唐的商品,這些勇士也不會鬧事。
僕固阿提力長舒口氣,這些話術都是那個大唐貿易站的站長教給自己的。
「什麼發財的機會?給唐人當走狗嗎?」
「我兩個兒子都是隨老可汗出征戰死的,我和唐人可是有血海深仇的!」
僕固阿提力呼了一口氣說道︰「奴隸貿易!」
奴隸貿易?
勇士們愣住了。
僕固阿提力說道︰「你們知道現在一名奴隸能賣多少錢嗎?」
僕固阿提力的問題,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其中一名勇士立刻說道︰
「你瘋了!掉進錢眼里的小人!可汗剛剛頒布敕令,禁止交易回鶻奴隸!」
「你為了錢,竟然要把同族賣給唐人和葛邏祿人當奴隸?」
「惡魔!」
「殺了這個家伙!」
僕固葉護也向僕固阿提力投來了詢問的目光。
葛邏祿人搜刮奴隸,如今整個漠北的奴隸貿易異常繁榮。
不少部落都在攻打其他部落,兼並他們的人口,將成年男性當成奴隸賣給唐人或者葛邏祿商人。
可是僕固部落可是回鶻九姓之一的大部落,可不能公然違反可汗的敕令。
只听到僕固阿提力說道︰
「漠東那些小部落,向來不服從我們回鶻可汗的統治,他們都沒有臣服可汗,何談是我們回鶻的子民?」
「我們的勇士可以去漠東去,劫掠這些部落,將他們的男人賣給奴隸商人!」
「勇士用自己的勇氣為部落帶來財富,商人用貿易讓部落繁榮!」
「這難道不是我們回鶻最優秀的傳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