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互相破防

作者︰蒼龍縴月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任我行一身青衫,素淡地坐在椅子上,半灰半白的頭發半披散著垂在肩頭,和名字中唯我獨尊、專斷橫行的霸氣不同,他本人的氣質卻內斂之至,毫無半分外放的鋒芒,連深邃的眼眸都是猶如寂夜寒星般吸引人,而非銳利逼人的。

他抬頭看向朱無視的時候,雖面無表情,卻不怎麼嚇人,像是一個落拓和善的教書先生。

但就是這副外貌氣質,卻令被朱無視內心微微驚訝,哦了一聲。

這已經是海納百川、藏鋒集元之相。

同修吸人內力的武功,吸功大法比之吸星大法還是好在有梳理氣息的方法。朱無視可以任意汲取他人內力,已至數千年之多,而這也不過是二十年前的水平。

若他還願意的話,這個數字可以在這數十年間增加十倍百倍乃至于更多更多,但這樣的量的增加完全是沒有意義的,只是能讓朱無視的持續作戰時間增加而已。

耗費這樣大的功夫,最後也不過是等同于先天境界中的「氣力‧周天不息」罷了。

這樣的假先天,自然更比不過古三通精純無比的「精力‧金剛不壞」境界。

昔日一戰就是明證,朱無視內力再強,也要遜色一分,輸了半招。

自此一役,朱無視總算知曉自己的道路之錯漏。

他雖然天資不佳,幸好意志力足夠堅強,這下便放棄了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以數十年的努力梳理經脈、導氣歸心,終于達到先天境界中的氣力之花「周天不息」,並以天下各門各派武功參考,悟出屬于自己的武學道理所在,達至「神力‧六識通明」的境地。

甚至還更進一步,將氣力神力水火相濟,終至「氣神‧武道元神」水平。

武道元神者,既將自身內力凌空而去,寄托他物,隔空操作,如意隨心,甚至令物質變化,虛空相生,干涉現實。

而朱無視所選擇的元神寄托物,正是他護龍山莊門口的那一座玉石大龍。

只要在那個位置,將元神與大龍相合,自成真龍天子之氣象,當即就是翻雲覆雨等閑間、驚濤駭浪起自我,大勢一成,一發不可收拾,自信就算是大宗師親自前來,自己也未必會輸!

其實李尋歡也是走的這條路子,只是他雖達到了氣力神力的小三合境界,卻終究沒有踏出兩兩相合的一步。

他所選擇的元神寄托之物,應該在那柄飛刀上。

至于任我行——當年的任我行畢竟是一代教主之身,其實比同時期的朱無視更勝一籌,早已達到了周天不息境界,武功境界更高得嚇人,也到達金剛不壞的水平,只差一步就能兩兩相合,達到大三合中的「先天罡氣」。

但無奈吸星大法自有缺陷,失了吸功大法之中導氣歸流的法門,以至于其時的任我行內力混亂,經脈受損,反噬自身,根底到底欠缺,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當日的任我行,水平和如今的李尋歡相似。

都是成了小三合中的兩步功夫,卻未曾兩兩合一。

事實上,這也是李尋歡一出手即技驚四座,打得向問天、唐玉等人瞠目結舌、望而生畏的原因。這樣一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的青年,居然和任我行站在同一水平線上,怎能不叫他們敬畏?

不過這份水平,也並不放在現在的朱無視眼中。

憑著吸功大法優于吸星大法的特性,任我行這個「同道前輩」,在他看來也不過是冢中枯骨罷了。

但今日一見,他卻發現任我行的氣質大為不同,雖境界未曾提升,卻少了昔日的種種缺憾。

吸星大法,吸星大法——好啊,這家伙真正將自己的光星全吸到了體內,一切內斂,氣力皆去,神意不在,成了個黑洞洞、深暗暗的無光所在!

這正也是解決了「吸星大法」的缺陷,突破指日可待,而以任我行所行道路,應該是「精氣‧先天罡氣」。

不過既有了這路子……他要北冥神功又有何用?

在朱無視審視任我行的時候,任我行也審視著朱無視。

鏟除魔頭不敗頑童古三通的鐵膽神侯出名的時候,任我行也還在日月神教教主的位置上,自听過這個後起之秀的名字。

事實上,任我行雖未和朱無視打過交道,卻見識過古三通這個桀驁不馴的狂徒。

大明朝的江湖畢竟就這麼大,古三通立志挑戰天下高手,來回來也就那麼幾個選擇——他自詡不如張三豐,又小覷左冷禪,尋不到風清揚,這三位並未交手,一路苦尋下來,依次勝過了武當沖虛道長,峨眉獨孤一鶴,薛家莊薛衣人等等人物,之後與如日中天的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交手,卻是個不勝不敗的平局。

當年的任我行,武功尤勝古三通一籌,但是吸星大法的憂患未去,不可久戰,否則體內雜亂無章的內力作亂造反,立刻叫他生不如死。

一番酣戰,兩人都發現了這點,其實古三通依靠著金剛不壞體,本是可以拖時間取勝,卻又自覺不夠痛快,于是月兌身而去。

這一戰既叫任我行倍感屈辱,又令他清醒地認識到了吸星大法的缺憾,同時還令任我行對古三通此人頗有印象。

後來知道古三通被鐵膽神侯朱無視所敗,就記住了朱無視這個名字。可惜他興致勃勃前來一探,才發現朱無視雖有真材實料,但要和古三通交手,這戰績還是水分過大,朱無視卻大肆宣傳此番戰績,毫無羞恥之心,足見所謂鐵膽神侯,恐怕並不如眾人所料那般堂皇正義。

當年正是大宋那邊的老四大名捕之「諸葛正我」崛起之際,而細細觀看朱無視的生平,有心人就會發現兩者極為相似,朱無視可說是就照著諸葛正我的人設抄襲,一路都是炒作過來的。

鐵膽神侯?網紅神侯!

朱無視?炒作狗!

任我行本想調查其中內情,他乃天生梟雄,心知若能把握到一些證據,朱無視顧忌名望,恐怕要受到自己擺布,其人為皇親國戚、威望日隆,將他安排了,大半個朝堂豈非都在自己掌中。

可惜此事還未實施,任我行即被東方不敗篡位,久困西湖湖底,經年之後才得到貴人相助月兌困。而那貴人知他亟需同道,一番牽線搭橋,找到的合作伙伴居然正是個朱鐵膽。

——嘿,我當年就知道,這小子並不老實,居然也混在咱們這個圈子,看來他只是個更高一層的左冷禪罷了。

這是任我行得知此情的第一個念頭。

可以說,朱無視對任我行有不屑之意,覺得他老掉了牙,任我行也瞧不起朱無視的虛假偽裝,手段下作。

當然,他們倆都是城府極深老奸巨猾的人物,這份真意自不會隨意暴露出來。

任我行一伸手,皮笑肉不笑道,「朱老弟,你坐。」

朱無視冷漠道,「你叫我來做什麼?你可知道,現在的情形並不容你進入到京城之中,若你我之間的見面被人發現,本侯只怕也擔待不起。」

任我行神情自若,似乎並未听到朱無視的責怪,「我得到消息,李尋歡已中了你的招了。」

朱無視眯了眯眼,「哦?」

任我行道,「既然如此,你該將人直接交給我。他殺了向問天老弟,我要他受盡折磨而死!」

朱無視沉聲道,「他的武功,並不可以小覷,若是一般高手還好,偏偏還是飛刀一類的殺器,一經發出,一切威力心神氣力都集中飛刀之中,人不過是個空殼。就算你我同時出手,若一個不小心,也要被他重創致殘甚至致死,若無精氣神氣的大三合‘天人合一’的本領,又怎能恢復如此傷患?」

任我行道,「那就偷襲、下毒、陷阱……嘿嘿,老弟只怕也不是想不到這些吧?」

朱無視凜然道,「任教主莫要胡說,我怎可做如此不仁不義的事情!」

任我行一下子瞪大了眼楮,以一種詭異的目光看著朱無視,朱無視卻神情自若,仿佛這番話發自于心,字句屬實。

任我行看了半天,也見不得半點心虛,終于很是佩服地嘆了口氣,「不虧是享譽天下的鐵膽神侯,即使是東方不敗自詡武功天下第一,張真人修為震古爍今,王重陽號稱再世人仙,他們的臉皮與你相較,只怕也輸你一籌啊。」

朱無視面色不改,全當任我行並非諷刺自己,「不管如何,李尋歡暫時不能動。」

任我行卻冷笑道,「我知道,你一來是不願全心全意給我做事,二來是忌憚李尋歡背後的李唐李宋兩家,三來是你眼見我的困擾,唯恐自己的吸功大法有所缺憾,所以也覬覦北冥神功,四來恐怕是想要用一用李尋歡,鏟除一些異己,正如好不容易拿上一柄好刀,自然要物盡其用再融掉,是否如此?」

朱無視搖頭道,「任教主卻錯了。」

任我行道,「哪里錯了?」

朱無視說,「第一點就錯了。」

他看著任我行,臉上忽地露出了譏諷而刻薄的神色,一字一字地說,「任教主有青龍會撐腰,朱無視怎敢不為兄盡心竭力乎?」

——青龍會。

這個名字從朱無視的口中說出來,卻叫任我行的臉色微變。

青龍會,這正是救他出西湖的勢力。

這話明里是在解釋,實則卻是在暗諷任我行堂堂日月神教的教主,現在卻要靠著青龍會這顆大樹才能回來奪權,任我行何等不可一世之人,怎能受得了這樣的侮辱。

任我行忽然干笑了兩聲,聲音尖銳,猶如金鐵,「朱鐵膽果然名副其實,膽大得簡直能包天了。」

他卻罵朱無視「狗膽包天」!

說話之間,椅子扶手之上,一根手指忽然彈了彈。

空中忽然傳來了一個很奇妙的聲音,就好像是朝著一個羊皮袋子里瘋狂地灌水,一下一下漲大這個羊皮袋子一樣,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但是若循著聲音看去,只看得空無一物,怎麼也找不到這個「羊皮袋」。

朱無視不知是比任我行更沉得住氣,還是根本未曾听出來其中隱語,面色不改,只挑了挑眉。

他伸手一指,凌空點去。

空氣之中忽地「啵」一聲,登時一下爆裂開來!

伴隨著這一個聲音,房間里大大小小的桌椅、碗筷、燭火,在這一刻全都動了一動。

燭火飄搖跳躍,拉扯著兩個人影起落。

碗筷和桌椅則在一連串  聲響中,盡皆當場碎裂。

那種碎裂根本不同尋常,簡直像是它們本就是裂開的,只是被人用線拼在了一起,現在輕輕一扯,當場分崩離析,是那樣的干脆,也那樣的簡練。

緊隨其後,才有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侵泄出來的氣流,從兩人的中間一片空間,朝著四面八方凌厲無比地打砸過去,房間里的事物已經碎成了一地,只剩下牆體四壁遭受反復的沖擊,甚至都有了一種搖搖欲墜的趨勢。

對視著的朱無視和任我行發絲飛舞,卻只看著對方。

過了好一會兒,朱無視背負雙手,忽然輕輕一跺腳,「停。」

如同金口玉言一般,房間立刻就穩固了,不搖動了。

任我行目光一瞪,卻不說話。

整個房間,唯有他坐下的椅子毫發無損,但他也只能保住這一張椅子了。

朱無視卻笑了,笑得弧度不大,卻已經是十分難得了,「任教主的話我記著,但總歸得從長計議。不過我有一事,倒是十分好奇。」

朱無視笑得越燦爛,任我行就越是面無表情,「請說。」

朱無視道,「依我看來,任教主實已完善了吸星大法的缺憾,早晚可達到‘先天罡氣’的境界,也不輸給在下,又何須什麼北冥神功了?」

任我行似乎並未想到朱無視會這麼說,愣了一愣,看了他兩眼,忽然笑了,「我明白了,你還不知道,對對對,對極了,你哪有能耐看出來。」

朱無視一怔,「什麼?」

任我行笑得已讓朱無視覺得很惡心,「恕我直言,老弟你的武功天賦,實在是……」

朱無視皺起了眉,怒喝一聲,「你什麼意思!?」

任我行哈哈大笑道,「我說你天賦不行,正如你和古三通同樣得到奇遇,怎麼也要弱他一分一般。你若得到的是吸星大法,只怕也只能坐以待斃了,否則你怎看不出我只是暫時解決了問題,要再進一步就又會復發?」

朱無視雙眸射出銳利無比的光芒,終于忍不住踏前一步,「你!」

即使是被罵作狗也未曾憤怒的朱無視,現在卻被古三通三個字給激怒了。這個處處壓他一頭的不敗頑童,實在是朱無視心病中的心病。

若說這話的是其他人,朱無視決計要讓其見識見識吸功大法的厲害。

偏偏是任我行,此人現在背靠青龍會這座大樹,這個勢力是少數能夠橫跨三國的組織,其中深不可測,即使是朱無視也只見過他們冰山一角的力量,就這也足以令朱無視心生敬畏。

別說任我行武功極高,手段層出不窮,本就難殺。就算他束手就擒讓朱無視去殺,朱無視也得投鼠忌器。

一念及此,朱無視面色又青又紅,忽然冷哼一聲,轉身就走,「今日的事情就到這里了,李尋歡會交給你的,只待我用完了他之後。」

砰一聲,房門已關。

但任我行傳音入密的聲音,卻隔著房門傳進了朱無視的耳中,「別怪為兄的沒有提醒你,你的吸功大法雖比吸星大法完善,卻也有自身缺憾所在,在此類武功之中,也就唯有北冥神功最佳,你若想要再進一步,也得指望著這門武功不可了——畢竟,以你的武學天賦,又怎能如為兄一般完善神功,就只能照本宣科按照武功練了!哈哈哈哈!」

朱無視面不改色,似沒听到一般疾步而去。

他走過的路上有一棵大樹,枝繁葉茂,樹冠如蓋,但在他走過之後,大樹的樹冠上所有的葉子居然莫名其妙全部枯萎了。樹葉之上,飽滿盈綠的光芒頓去,變得萎靡干枯,喪失了一切生命力,似乎一下子全部都穿越到了秋冬時節。

風一吹,嘩啦啦,大片大片的枯葉紛紛揚揚,如雨而落。

而另一邊,黑暗的房間之中,任我行等到朱無視遠去,笑容頓收,神色逐漸猙獰,目眥欲裂地看著眼前。

他雖然激怒了朱無視,但自己又何嘗好受?一代梟雄,幾時輪到了靠著青龍會的名頭才能保全自己的慫蛋?即使再嘲諷朱無視又能怎樣,向問天和江南四友死了便死了,自己的人被殺了,自己居然連對李尋歡下手都沒辦法,這是怎樣一種屈辱?

他嗎的,久久未出江湖,這一個一個後輩,怎地都這樣難對付!難道我真是老了沒用不成?

任我行忽然怒喝一聲,狠狠一踩地面,長身而起,也跟著離開了房間。

他離開房間許久之後,這間又矮又小,又黑暗又逼仄,處于整個BJ城角落,誰也不會在意誰也不會注意的房間,忽地搖晃了一陣,然後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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