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贏了很多很多

作者︰蒼龍縴月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沉思許久,元十三限身子一顫,竟嘔出一口鮮血。

他那張鍍金似的魔神般的面孔,在此刻也顯現出一股子蒼白來。

無獨有偶,李忘塵同時耳邊一動,感覺到了遠處逐漸靠近的諸多腳步聲,應當是追命冷血以及無情等人。

他大喜過望,心知變數就在眼前。

元十三限與諸葛正我的糾纏如何、勝負如何,他可不管。這一場驚世決戰的勝負手的確令他動容,但還未達到裹挾他的全部人生之地步,感受片刻已足夠尊重,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將是繼續諸葛正我未竟的事業。

——那就是殺死這重傷後的元十三限!

但他能發現有人,元十三限自然也能。這完成了畢生的大志向,卻並不開心的老人目光一橫,伸手一拿,已探向李忘塵的領子,李忘塵下意識抬手想要抵擋,但是之前的感受再次出現,元十三限的招式輕輕松松破解了他的一切手法,將他捉在手中。

李忘塵的化龍無相功縮骨變形之法已被點破,元十三限本又高大,兩者的體型相比更顯突兀。這下他一把抓住李忘塵,跟提著一只小雞一般模樣,縱身一躍,已消失在了山野之中。

兩人消失,帶領一眾人趕來的四大名捕撲了個空,不一會兒發現了諸葛正我的尸首,哭聲震天。

世人皆知的甜山一役,到此局中。

……

元十三限信手一甩,將李忘塵丟在山澗中一處無人得知的洞穴里,然後蹲了下來,靜靜看著他。洞穴黑暗,唯一的光源來自于洞外,但這體型如老熊目光如虎狼般的老人卻橫在洞口,一線一線些微的光線從他背後擴散出來,而他的雙目卻無光而能亮,在深深淺淺的面部輪廓之中閃爍,彷佛兩點幽藍的火般滲人。

這幅場景,可以給世上任何人巨大壓力,李忘塵也不例外。

但壓力歸壓力,他向來也是膽大包天之輩,聳肩問道,「你為何不干脆殺了我,還節外生枝?」

元十三限沒有立即回答,沉默了許久之後,方冷冷道,「要殺你簡直是個再沒有困難的事情,但我只是好奇,你這樣一個年紀輕輕、前途無量的臭小子,為何要蹚這一趟渾水?」

這理由似乎很充分,但又實在不夠充分。

李忘塵心中充滿懷疑個中真偽,元十三限在這一戰之後給他的感覺十分奇怪,身上的戾氣似乎減少許多。之前李忘塵與他驚鴻一瞥,從他身上找不出人的味道,比邀月都要恐怖得多,是世上第二個能令他害怕的人。

但現在,李忘塵卻對他無法產生這樣的畏懼。

他干脆笑了起來,充一充豪氣干雲視死如歸的大俠,「你問我一個問題,我自然也問你一個問題——你與諸葛先生對決的過程到底如何,怎會有的他勝而死,你敗而活的結果?」

元十三限皺起了眉,這位蔡京也得禮遇的「元帥」大概沒和人這麼討價還價過。

李忘塵沒等他發怒,立即又跟著道,「我與諸葛先生算是被投資者與投資者的關系,我們目標一致,敵人一致,彼此不算情深義重,也算志同道合。你要殺他,我當然得幫他,哪里有什麼應不應該的呢?」

元十三限的眉頭舒展了,他冷笑道,「現在你仍想殺了我,對不對?」

李忘塵干笑了兩聲,似乎表達友好的意思,卻沒有回答元十三限的問話,「我已經說完了我的問題,你的呢?」

元十三限居然真的答應了他的話,深深嘆了口氣,彷佛此時此刻的心神仍沉浸在此前一戰的細節之中,卻忽然說起了看似無關痛癢的事情,「你可知道我與諸葛在變天擊地大法塑造的世界之中,到底經歷了什麼?」

兩人剛醒來的時候好像談過一些端倪,但具體如何到底不清晰,李忘塵努力回想起另一個世界之中對變天擊地大法的記載,卻又想到兩個世界中武功的差異早有諸多先例,比如二叔的小李飛刀。

是以也不裝懂哥,大大方方的攤手搖頭,「蒙古帝師的根本大法,焉能是我輩所能知曉的?」

元十三限解釋道,「變天擊地大法能貫通前世今生,他要以龐大的前塵往事,化解我們今生今世的仇恨。若將人一生的執念比作一滴水,他就是去找了一盆水,什麼仇恨、嫉妒、恐懼……等等一切,都在那盆水中被消解掉了,像是小孩子長大後不在乎童年的玩偶一般。」

李忘塵嘆了口氣道,「但他無疑失敗了。」

元十三限點頭,「他沒料到我的決絕,水融入水的前提是兩者同源,便須得是我的前世我才會共情,別人生生死死都與我無關。我在當時覺察到自己有可能被‘消解’,便在某種現在根本無法形容的執念驅使之下,做出了一件事情︰我射出一箭,傷心小箭。」

李忘塵現在的武學成就早已今非昔比,完全能夠理解元十三限的意思,便緊接著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元十三限到這時候似乎極有耐心,繼續解釋,「我以傷心小箭割去了‘我’與‘我’的聯系,將‘我’這滴水變作永遠也不會與他者相融的東西,而代價是此生一去便煙消雲散。」

靈魂、轉世、重生……

李忘塵感嘆著世上居然有這樣的概念,真是一點都不科學,同時雙目閃爍,恍然大悟道,「明白了,‘元限’既能做出此等狠絕的事情,諸葛先生的計劃當然不可能成功,因為你其實根本不是‘元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的你只是另一個人——真正的元限心知自己無法殺死諸葛正我,便塑造了比他更強也更絕情的你,更拜托你去完成殺死諸葛正我的事情,對麼?」

元十三限一听這話,竟身子一震,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並以驚奇的目光看向李忘塵,「你的形容十分恰當,我以為自己是元十三限,但到最後也不過只是個自認為元十三限的‘東西’而已……這麼說來,我到底是誰呢?我到底是誰呢?」

說到最後,竟露出幾分茫然而迷惑的情緒,這位當世一絕的武學宗師,現在自言自語起來,像是個無助的孩童般可憐。

李忘塵忽然笑了起來,不屑道,「我覺得要收回前面對‘元限’的贊美了,他制造了你,這似乎超越了武功的範疇。我不知道是什麼令他有了這能力,是壓力還是絕望,是山字經還是傷心小箭……但你既已成為另一個個體,他就不該把自己的事情推卸給你,而自己卻轉世重生去了。」

元十三限身上發生的事情听來復雜,其實十分簡單,主要在于他是擠在一個身體內的兩個靈魂,若能將二者區分開來,彼此的關系就十分明了。

在李忘塵看來,事情應當是這樣的︰原本的元十三限常年輸給了諸葛正我,甚至極有可能給他產生了某種陰影。而當「仇統」擊殺了趙畫四,打破平衡之後,他情知這等同于一封戰書,又深知自己並未練成「傷心小箭」,這一戰等于是必敗。

元十三限這樣驕傲的人,自然接受不了失敗,可是他又怎能避戰?那一刻蜂擁而來的壓力、恥辱,想必給了他十分強烈的體驗。

而也許是傷心小箭的神妙,也許是山字經的威能,竟給元十三限在這般壓力之下,尋覓到一線生機。機緣巧合之下,他竟能制造出一個縫隙之中的第二人格,那人格就是現在的元十三限,是個月兌胎于他而又不是他的全新存在,這存在的一大特點不再深恨諸葛,也不愛智小鏡,反而能去到比元十三限更高的位置。

這听來有些奇特,但世事有時就是這樣奇妙,老話說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深恨著諸葛正我的元十三限始終練不成傷心小箭,無情無心的全新元十三限卻成就了這門武功。

從這角度來說,或許正是昔年發生的一切,耽擱了元十三限的武道成就。他看似與諸葛正我敵對了數十年,但始終未能走出年輕時候那幾年間的愛恨情仇。

大致也是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元十三限也不知是無奈的還是坦然的將自己的一切交給了全新人格,並給他下達了殺死諸葛正我的命令,而自己卻轉世重生去了。

在李忘塵看來,這無疑是某種自欺欺人的做法。

元十三限做不到殺死諸葛正我這件事情,只能將這件事情交給另一個人去做,只是這個人擁有著與他一樣的記憶,並未也以為自己是他,但歸根結底,不是就是不是。

——面對諸葛正我,元十三限逃了。

元十三限听到這里,先是憤怒,而後嘆息,「我知道你並未辱罵我,但是我不是元限,卻仍可算是元十三限的‘一部分’,听到你這番話的第一時間,令我想要將你撕碎,可緊隨而來的卻是迷茫與煩躁,我到底有何資格因此而怒?」

李忘塵嚇了一跳,心道趁著這家伙精神病的時候湖弄過去,趕忙轉移話題,「那你怎麼還是輸給了諸葛先生?可最後卻又殺了他?」

元十三限沉默半響,暗然道,「他做得比我更絕。」

李忘塵疑惑,「他做了什麼?」

老實說,到現在為止,李忘塵也想不通此事的內情。

一方面是,按說諸葛正我已落在了下風,不該是疊加了十三倍威能的傷心小箭的對手;第二方面是,諸葛正我的驚艷一槍真能勝過傷心小箭,也沒有理由會選擇死亡才對。

元十三限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半響,那火焰般的雙眸幽幽看去,似乎逆著時間之河,回到了當時。

和目光相似,他的敘述也像是來自于過往般深遠,「他也發現了我的身份奧秘,在以驚艷一槍硬拼傷心小箭的時候,將這一切告知于我,希望再度與我和解。但他這一番洞察令我瘋狂,因為不是任何人可接受自己並非自己,而是個單純用以報復他人的工具,我的心中產生了強烈的恨,這恨與記憶之中描繪的不同,更真切也更有力,這才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恨一個人,而悲哀的是這更左證了諸葛正我的話語,于是我更想殺他!」

他之前的恨是虛假的,唯有當時的恨真實,但兩種恨意的不同更令他知曉諸葛正我並非在作假,同時也令他對諸葛正我恨意更濃——你為何要說實話呢?

這其中微妙之處,實在不是旁人能夠理解的。

李忘塵道,「可你現在的敘述,卻好似並不恨他。」

元十三限慢慢抬起頭來,看向李忘塵,「所以我才說他贏了。他並不是武功上贏了我,我的傷心小箭勝過了他,但他卻在死前十分平靜而自信地向我打賭,道我殺死他之後將尋找不到生命的意義,並且會後悔殺他,若到時候有這樣後悔的感受,並且想要真正成為一個人,就照他說的去做。我當然不信,于是下手殺了他。」

說到這里,頓了一頓,元十三限冷著面孔道,「……然後,我賭輸了。」

他這副模樣,令李忘塵想到前世的游戲之中嘴硬的伙伴,令他不要這樣做便非要這樣做,做完了之後得到極差結果,便是這番豬肝似的面孔,簡直一般無二。

從這角度上來說,他的確是真真正正的元十三限,兩人性格上的缺陷本質同源,只不過前一個元十三限那些刻骨銘心的情緒,對這個元十三限而言只是記憶之中的信息罷了。

他不信自己是個工具人,而表達不信的方式是殺掉察覺此事的人,等殺掉對方之後方才恢復冷靜,察覺到自己被前一個元十三限根植于思想深處的某種「指令」,明白自己和諸葛正我的斗爭毫無意義,因為當年與諸葛正我愛恨情仇的那個根本不是自己。

這幾乎是天下最大的烏龍,也同時是老天給諸葛正我開的一個玩笑,他當時沒有破口大罵,實在是涵養過人。

李忘塵嘆了口氣,「原來如此……他不是你的對手,卻清楚這是場無意義的戰斗,可是你不願承認自己是個工具人,無意停下殺戮,他也知道勸不了你。而當面對自己的死亡之時,諸葛先生也並未怨天尤人,而是平靜的接受一切,交代完了身後事。」

他知道這時候不該說這番話,可還是忍不住抬起了頭,與元十三限正面對視。

李忘塵一字一字道,「這樣一說,他雖然死了,但的確贏了你,而且贏了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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