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長得好俊

作者︰沙拉古斯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這提燈郎的燈還真有說道,徐志穹以為只能冒出一把小刀,他錯了,這燈的功能多了去了。

燈桿里不只有小刀,還有弩箭,還有油,觸動機關,把油滴在燈燭上,燈籠能躥火,還能冒煙。

燈座下面還藏著藥粉,用力一晃,藥粉灑在燭火上,能出焰火,一飛幾丈高,這是用來示警求援的。

徐志穹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學會了燈的使用方法,又花了二兩銀子,讓牛玉賢把燈桿做了些改造。

牛玉賢雖然只有九品,但徐志穹發現他的手段很不尋常,就像陸寅鵬說的,牛玉賢可能是個不世出的奇才。

到了晌午,剛要回家,看到楊武滿臉疲憊走了過來。

他剛給王世潔打掃完房間。

「志穹,你來,我有話跟你說。」

楊武把徐志穹叫到僻靜處,塞給了他兩吊錢。

徐志穹詫道︰「你給我錢作甚?」

「你把這錢給王燈郎,兄弟,听我一句勸,別再和王燈郎較勁了,吃虧的到頭來還是你。」

徐志穹一抹鼻涕︰「我怎就吃虧了?」

「你還嘴硬,每天巡夜到天亮,你自己不覺辛苦?我們跟著王燈郎巡夜,不到三更就完了,回來陪著王燈郎在衙門吃宵夜,一直吃到天亮,你看這有多好。」

徐志穹聞言道︰「是你們陪著他吃宵夜,還是伺候他吃宵夜?」

「也說不上伺候,照顧他點唄,誰讓他是前輩。」

「宵夜也是你們請?」

楊武干笑一聲道︰「花不了多少錢,好多東西不用買,都有現成的。」

徐志穹錯愕道︰「哪來的現成的?」

楊武道︰「你別問了,你要是舍不得,你那份,我替你出了。」

徐志穹把錢塞回給楊武,連連搖頭。

楊武一臉焦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問了別人,第一年來的新人都是這樣,你看,吳旗首來了,你趕緊上去說兩句軟話。」

吳春楊抱著一摞洗好的衣服,正準備給王世潔送到小舍,今天王世潔在衙門睡覺。

楊武趕緊上前攔住吳春楊︰「吳旗首,衣服讓志穹送去吧,他有話跟王旗首說。」

吳春楊看了看徐志穹,哼一聲道︰「我哪用得起徐大燈郎。」

徐志穹看了看那摞衣服悄悄從口袋里拿出了個紙包,藏在了手心里。

他走到吳春楊面前,伸手去拿衣服,一臉憨憨道︰「對,對,讓我送去吧。」

吳春楊怒道︰「你起開,離我遠點!」

「讓我送,就讓我送吧……」趁著撕扯的機會,徐志穹把手插進了衣服當中,指尖一抖,藥粉灑在了衣服上。

幸虧手快,差點沾上自己手指。

撕扯半響,吳春楊越發惱火,沖著徐志穹喝道︰「滾遠些,別踫這衣裳,莫怪我對你不客氣!」

徐志穹退到一邊,撇著嘴道︰「不踫就不踫,誰稀罕!」

吳春楊把衣服送了進去,急得楊武捶胸頓足︰「志穹,你這心不誠,不誠啊,你這麼拗,王旗首能饒過你麼?」

我心不誠?

我心很誠!

我給王燈郎誠心送了一份大禮。

等他癢上一天,肯定怒不可遏。

他肯定會懷疑我頭上,到時候就會對我下黑手。

到時候那根四寸的犄角就歸我了……

當晚,徐志穹準時來上班。

王世潔還是那副嘴臉︰「不用我多說了,你去北垣吧!昨天孟青燈去抽查,一盞燈沒缺,以後都得這樣,缺了一盞燈,我拆你一根骨頭。」

徐志穹提著燈籠正要走,忽見青燈郎孟世貞走了過來。

「你去哪?」

徐志穹吸吸鼻涕道︰「去北垣巡夜!」

「一個人去?」

「這些天都是我一個人去。」

王世潔嚇壞了,趕緊上前對孟世貞道︰「孟青燈,您別听他瞎說,我是讓他去城北熟悉熟悉道路,不是讓他真去巡夜。」

徐志穹撓撓頭道︰「點燈的也是我。」

王世潔正想罵徐志穹,孟青燈先開口罵人了︰「你個不要臉的老油子,平時躲懶也就罷了,正經事情沒分曉嗎?最近不太平,你讓他一個人去北垣作甚?北垣是你的地盤,那是什麼地方你不知道嗎?出了事情你擔得起嗎?今兒你們幾個一起巡夜吧,別分開!」

孟世貞罵了半天,王世潔連連稱是,等孟世貞走了,王世潔對著他的背影啐了口唾沫。

說我躲懶?你自己多長時間沒去巡夜了?

按掌燈衙門規矩,白燈郎每晚都要巡夜,青燈郎每三天一巡,綠燈郎每五天一巡,就連紅燈郎每十天都得巡一次夜。

可武栩平時管教松懈,手下燈郎經常模魚,紅燈郎很少出門,綠燈郎也就在周邊轉轉,青燈郎最多走出三條街,剩下事情全都交給了白燈郎。

如今來了新人,有幾個白燈郎也歇了,像和王世潔一起負責北垣的馬廣利、王振南、李普安,負責西集的馮安貴、李昌杰、和熊康君,負責西潞的戴雲、朱宏安,負責望安河的史川、寇世義和李秀武……他們把地盤暫時交給王世潔,且讓王世潔帶著新人巡夜點燈,他們回家抱著媳婦睡覺,這也是其他白燈郎配合王世潔壓榨新人的原因,這里邊有實打實的好處。

不只是白燈郎,整個掌燈衙門都有欺侮新人的風氣,這幾乎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

被孟世貞罵了一頓,王世潔心情不悅,帶著眾人去望安河巡邏。

走在路上,看王世潔不停抓撓脊背,徐志穹知道藥效發作了。

徐志穹心里很著急。

如果王世潔發現徐志穹給他下了藥,肯定要和徐志穹動手。

徐志穹不能下死手,望安河太繁華了,他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動手殺人。

他很想找個機會去北垣,在那里他準備好了一切,就等著王世潔追到北垣再動手,那里才是適合收割功勛的地方。

都賴孟世貞搗亂,要是沒有他,今晚就能得手!

看樣子今晚得忍著了,要記住道長的囑咐,不能留下手尾。

上一次殺條狗都那麼麻煩,這次要殺人,千萬不能因為沖動留下手尾。

走到望安河邊,王世潔看到一個賣菜的老嫗,上前看了看籃子里的青菜,問道︰「誰讓你在這賣菜的?」

老太太嚇得直哆嗦,連連向王世潔行禮︰「民婦年年在這賣菜了,賣了好些年了。」

「上月的稅繳了嗎?」

繳稅是戶部的事,不歸掌燈衙門管,王世潔這是沒事找茬。

但他找茬你也沒辦法,提燈郎是京城夜里的主人。

老婦人趕緊拿出了稅票︰「大人,一共一百二十文,如數繳了。」

王世潔看了看稅票,丟在一旁道︰「一天賣這一大筐菜,一個月才繳了一百多文稅,說,你漏繳了多少?」

老婦人急忙申辯道︰「大人,民婦按定數交稅,一天四文,一文不少啊!」

「放你娘的屁!我還冤枉了你不成!來人,把菜筐給收了!」

兩個新人上去收菜筐,老嫗抱著菜筐不肯給︰「大人,使不得啊,民婦沒犯王法,民婦無兒無女,家里還有個小孫子,就靠賣點小菜糊口啊,大人使不得……」

搶了幾下,搶不下來,新人下不去手了。

這是個老太太,是人就下不去手。

「一般廢物!」王世潔上前一腳踢在老嫗臉上,老嫗一頭搶在地上,滿臉是血,哀嚎不止,兩個新人搬了菜筐,跟著王世潔走了。

楚禾在身後,氣得青筋暴跳,攥緊拳頭就往王世潔身後走。

楊武上前一把抓住楚禾︰「你不懂這里的規矩,每天都是這樣,王旗首說了,這叫立威,這群商販必須時常敲打,否則不會把咱們放在眼里!」

楚禾指著地上的老婦道︰「欺負一個六旬婦人,這也叫立威?這也是人能做的事?」

「你小聲些,」看著圍觀者指指點點,楊武低聲道,「旗首說了,不管老弱還是婦孺,這種事不能心軟!人家當了十幾年的提燈郎,都是這麼過來的,咱們懂啥!」

徐志穹終于明白了,為什麼王世潔的罪業有四寸長。

這是十幾年攢出來的。

在眾人圍觀之下,王世潔面不改色,推開人群,接著巡街。

徐志穹蹲在老婦身邊,問道︰「你還能走路嗎?」

老婦哭道︰「我不能走,家里孫子等著吃飯,大人,爺爺,我給你叩頭了,你把菜還我……」

老婦哭的摧心剖肝,徐志穹從懷里取出了一粒碎銀子,塞在老婦手上,壓低聲音道︰「這個,夠你賣幾天菜的,拿著,快些走吧。」

老婦止住了哭聲,呆呆的看著徐志穹。

徐志穹一笑︰「快些走,今晚受委屈了,帶著孫子吃點好的。」

沒等老婦道謝,徐志穹起身而去,剛才動作極其隱秘,圍觀的人也沒看見徐志穹給了老太太銀子,只是不明白老太太為什麼不哭了。

但有人看見了。

徐志穹接著往前走,突然覺得腳步聲不對。

判官的耳朵很靈,能從腳步聲判斷出一個人的準確方位,如果有一個人和他的相對位置一直不變,那就證明一件事,徐志穹被跟蹤了。

在望安河邊,徐志穹被鄒順達跟蹤過一回,驚心動魄的回憶歷歷在目。

他用余光掃了一眼身後,確定了跟蹤者的位置。

好高大的一個人,和楚禾差不多高。

認識的人中,誰和楚禾差不多高?

好像只有一個……

王世潔沿著河邊走,又遇到了一個賣柑橘的。

蹲在柑橘旁邊,王世潔問那攤主︰「你這筐橘子撲嗎?」

「不撲,」攤主顫巍巍道,「就,就是賣的。」

關撲,大宣常見的一種游戲。

說是游戲也行,說是賭博也沒錯。

這一筐橘子賣兩百文,你可以用兩百文錢買,也可用二十文錢撲。

關撲的規則非常簡單,拿六個銅錢一擲,六個正面向上,叫六純,這筐橘子撲到了,全都給你。

要是五個正面向上,叫五純,你可以拿走橘子的一部分,具體拿多少,要和攤主商量。

要是連五純都沒有,那就算撲輸了,二十文錢,白給攤主。

王世潔拿出了六個銅錢,對攤主道︰「你這一筐橘子也值不了多少,撲一次,兩文,你看怎麼樣?」

多不要臉,兩文錢就要撲一次。

攤主不停哀求道︰「燈郎爺,我這柑橘不撲,就是賣的。」

王世潔好像沒听見︰「我撲個三純就行了吧?」

三純,就是有三個或三個以上正面向上,就算他贏。

關撲里沒有三純的說法,就三個正面向上,那還叫什麼純?

楚禾氣得頭皮都快炸了。

王世潔拿出六個銅錢一擲,兩個正面,四個背面,輸了。

攤主長出一口氣,連連施禮道︰「燈郎爺,我不要您錢,我開始就說了,不跟您撲,我給您拿幾個橘子吃。」

王世潔垂著眼角道︰「你還想要我錢?你在這私相設賭,我該拘你回衙門,你還要我錢?」

攤主眼淚汪汪看著王世潔,哭嚎道︰「大人,我沒有,我沒撲,大人,我沒……」

話沒說完,王世潔一拳將那攤主打倒,上前又對著臉上補了好幾腳。

攤主有個五歲大的女兒,上前抱住攤主,哭喊道︰「莫要打我爹爹,莫要打我爹爹!」

王世潔上前一腳踹在女娃臉上,女娃滿臉是血,趴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這真是撕心裂肺,楚禾的肺子都快炸了。

王世潔回身對新人們說道︰「別說我待你們不好,一人分幾個橘子吃了吧!」

橘子筐被搶走,攤主抱著女兒想搶回來,徐志穹又上前將他攔住,塞了兩粒銀子,低聲道︰「趕緊走,帶上你閨女,快回家。」

平時王世潔收拾兩三個攤販也就罷了,今天心情極度惡劣,先被孟青燈罵了一頓,身上又奇癢難耐,心里說不出的煩躁。

這一路上,打了兩個賣魚的,一個賣酒的,一個賣茶的,一個賣花糕的,還有兩個賣水果的,不管老弱婦孺,都下了狠手……

幾個新人挑著擔,推著車,都快拿不下了。

王世潔覺得今晚也差不多了,正準備回衙門,忽然看見一個姑娘正在街邊打著手鼓賣唱。

姑娘俊俏,歌唱的也好,周圍听曲的只顧著叫好和打賞,王世潔弄出這麼大動靜,這些人愣是沒注意到。

王世潔上前推開了人群,走到姑娘面前。

看見這凶神惡煞的提燈郎,听曲的人一哄而散。

姑娘嚇得收起手鼓也要逃,卻被王世潔攔住了。

「小娘子,好俊呀,爺賞你兩個錢,去爺那唱兩曲。」

說話間,王世潔身手去捏姑娘的臉蛋︰「這小臉蛋真白淨!」

姑娘躲,王世潔又伸手去捏。

姑娘再躲,王世潔再去捏。

姑娘又躲,王世潔惱了。

「你躲什麼?是不是圖謀不軌?你身上是不是藏了東西?讓我搜搜!」

姑娘一臉驚恐看這一眾提燈郎,把目光停留在徐志穹身上,似乎要求救。

徐志穹看這姑娘覺得眼熟。

好像是巷子口那個賣雞蛋的。

賣雞蛋的叫夏妮。

女推官叫夏琥。

這姑娘難道就是那個推官?

她是同行?

難道是來搶生意的!

王世潔伸手去抓姑娘的衣裳,姑娘拼命閃躲。

王世潔身上越來越癢,心里越來越煩躁,怒喝一聲道︰「你還敢躲?」

說罷,一拳朝著姑娘的臉上打去。

拳頭停在半空,手腕被攥住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背後。

誰能這麼高?

肯定是楚禾。

王世潔笑一聲道︰「姓楚的,你敢攥爺的手腕子,今晚上是你招惹了我,可別怪我手毒!」

話音落地,王世潔舉起燈桿向身後一戳,刀尖亮了出來,直接戳向了那人的眼楮。

既然是楚禾先動的手,王世潔戳瞎了他,也能說的過去!

叮!一聲脆響。

這下戳上了眼楮,卻像戳上了一塊鐵板。

王世潔收了燈籠桿,褲襠里一濕,尿了!

身後的人不是楚禾。

他知道這人是誰了。

「千,千戶……」

武栩放開了王世潔的手腕,揪著頭發把王世潔揪到了眼前︰「瞅瞅你這小模樣,你怎麼這麼俊,這小臉蛋多白淨!」

「千,千戶,這,這女的,她,她圖謀不軌,我是看她……」

話音未落,武栩一拳錘在了王世潔臉上。

王世潔鼻梁塌陷,飛出去十幾尺,滾進了望安河里。

武栩指著幾個新人道︰「你們把他撈上來,捆好了,送回衙門。」

轉身又指著徐志穹︰「你,跟我走!」

徐志穹心疼的看著河里的王世潔,這下沒把他打死吧?

打死了可怎麼辦?被別人打死的,功勛還算數嗎?

唱曲的姑娘也關切的看著河里,看到王世潔露頭了,沒死,姑娘有些失望。

她為什麼失望?

如果她就是夏琥,證明她是七品的判官。

八品的判官好像不能親手殺人。

也許七品判官也不能親手殺人,只能撿現成的。

徐志穹長出了一口氣,忽听武栩喝道︰「讓你跟我走,等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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