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師姐,咱們去客棧

作者︰沙拉古斯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尉遲蘭回到青衣閣,把事情報告給了姜飛莉。

姜飛莉輕嘆一聲道︰「吳自清的事情,你們別再管了,且在他家門口盯上幾天,找鐘指揮使復命就是了。」

尉遲蘭道︰「他當街行凶,差點把人打死,憑這一點, 卻還扳不倒他?」

「傻妮子,別說差點打死,就是真打死了,一個僕人而已,就想扳倒吳自清?你把事情也想得太簡單了。」

尉遲蘭不服氣道︰「這事情卻不該管麼?」

「管甚來?」姜飛莉皺眉道,「你當是除暴安良去了麼?告訴徐志穹一聲, 這事情盡了本分就行,別再給他家千戶惹是生非!」

尉遲蘭悶悶不樂走出了閣樓。

姜飛莉把案幾之下的《春畫》偷偷拿了出來。

李沙白的真跡, 花了大價錢買的。

把這些都學會了,他一定喜歡。

可這個……學得會麼?

這都是些什麼手段?

這也,太,羞殺人了。

……

尉遲蘭到城南車兒茶坊,去找徐志穹,這是兩人約好的見面地點。

車兒茶坊是正經茶坊,這座茶坊以簫藝見長,掌櫃聘請樂師二十人,與客人研習洞簫,學習的都是正經音樂。

真的是音樂。

徐志穹叫了一個雅間等在二樓,他知道二樓還有一位女客人,這位客人跟了他大半天了。

她會是誰的人?

簡單推測一下就有結論。

此前徐志穹剛把張竹陽教訓了一頓,如今又找上了吳自清。

這兩個御史都是六公主的人,六公主肯定不能放著不管。

她的派了個人過來監視我。

她跟蹤的技巧還算高明,但判官的反跟蹤能力太強,徐志穹識破了她,只是現在還沒想甩開她。

甩開她的話,六公主還會派其他人來跟蹤, 如果沒能及時發現,麻煩可就大了。

未時過半,尉遲蘭來到了茶坊,把姜飛莉的意思轉達給了徐志穹。

徐志穹給師姐倒了一杯茶,這茶是徐志穹用心煎出來的,茶湯白亮,屬于上品。

可惜大師姐不太擅長茶藝,根本沒仔細看,一口就給干了,喝完抹抹嘴道︰「志穹,你說這事怎麼辦?」

徐志穹接著點茶︰「姜少史不是說不讓管麼?」

「那咱們就不管了?」

徐志穹看著尉遲蘭道︰「你是青衣閣的人,姜少史的話得听,但這事我得管。」

「你為什麼要管?」

徐志穹又給大師姐倒了一杯茶︰「為了衙門,我不能讓宵小之徒肆意詆毀,為了天理,我不能讓無恥之輩草菅人命。」

尉遲蘭道︰「那僕人不也沒打死麼?」

「他此前打死了三個婢僕,這等人,仗著名聲好, 卻殺人成性了。」

尉遲蘭拿起茶杯, 一飲而盡。

徐志穹皺眉道︰「師姐,你且仔細看一看, 這是小弟用心點的茶!」

「有甚好看!」尉遲蘭放下杯子道,「你想怎麼辦?」

「師姐不用問了,姜少史讓你別管,你回家歇息就是。」

「那不行,姜少史說了,本分還是要盡的,你說怎麼辦,我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

尉遲蘭點點頭。

「走,去福源客棧。」

師姐一愣︰「去客棧作甚?」

「睡覺啊,難不成今晚睡在茶坊?」

「有家不回,為何睡客棧?」

徐志穹道︰「今夜我要去吳自清府上探探虛實,前夜你先跟我去客棧睡會。」

「我跟你去客棧,睡……」

徐志穹詫道︰「有何不妥?」

「徐志穹!」師姐一怒,將茶杯捏個粉碎,「我自誠心待你,你敢戲耍我?」

「師姐,何出此言?」

「我一個女子,與你去客棧作甚?你分明羞臊我!我走了,日後再也不見你!」

徐志穹起身,義正言辭︰「師姐,這是為了公事,也是為了天理!」

……

半個時辰之後,尉遲蘭和徐志穹來到了福源客棧。

福源客棧距離吳自清的府邸非常近,只隔著半條街。

徐志穹只叫了一間上房。

進了房間,尉遲蘭怒道︰「你若缺錢,只管跟我說,只叫一間房,讓我怎麼睡?」

徐志穹指著床道︰「你睡里邊,我睡外邊。」

「呸!」師姐啐了一口。

「要不咱們換換,我睡里邊……」

「徐志穹,我若再跟你多說一句話,我便不姓尉遲!」

師姐暴怒,轉身要出房門,徐志穹起身道︰「師姐,怎就不知我一片苦心,我這麼做是怕別人生疑!」

……

入夜,尉遲蘭抱著被子,坐在地上發呆,徐志穹坐在床上,點著蠟燭看書。

他在認真學習《法陣開蒙》,雖說是啟蒙讀物,但這本書的難度卻比《化蠱卷》還要大。

轉眼間到了亥時,徐志穹伸了個懶腰,把書收了起來︰「師姐,夜深了,差不多該睡了。」

尉遲蘭把長劍往枕邊一放,惡狠狠看著徐志穹道︰「我知道你升了八品,可別以為我打不過你,你今晚若是敢過來,我讓你手斷腳殘!」

徐志穹道︰「那若是你過來了呢?」

「我若是過去,你就,你就……我過去作甚!」

徐志穹一笑,翻身睡了。

尉遲蘭抱著被子,想睡又不敢睡。

「當初你在書院的時候,多忠厚老實的人,怎麼去了掌燈衙門變成這副模樣?

難怪我們姜少史說,你們千戶不是好人,讓我們都離千戶遠一些,上一次蘇秀娟走的離他近了些,還被少史給打了,少史是一心護著我們的,哪像你們千戶,天天帶著你胡作非為……

我知道,其實不是胡作非為,我知道你們做的都是好事,只是我有些怕,我只殺過一次人,嚇得好幾天睡不著覺,可我听說你殺人的時候眼楮都不眨,

我知道你做的是好事,可,可我真的害怕……你听我說話了嗎?」

徐志穹沒听,睡得很沉。

尉遲蘭很生氣,背過身躺下了。

房間門外,一名女子蹲在廊下,靜靜听著屋里的動靜。

她叫陶花媛。

徐志穹猜對了,她是紅衣閣最得力的紅衣使之一。

但有有一件事,徐志穹猜錯了,徐志穹以為陶花媛是來監視他的,因此故意和師姐住在客棧里,借此拴住陶花媛。

可陶花媛不是來監視徐志穹的,她是奉了六公主的命令,來殺徐志穹的。

听著尉遲蘭碎碎念念,陶花媛微微一笑。

且等你們這假夫妻都睡了,便送你們一並上路,且盼你們在陰間做對真夫妻。

……

一只老鼠地溝鑽進了吳自清的府邸。

吳自清素來以清正廉潔聞名,府邸極為素樸,院子里沒有假山,沒有花園,只有幾口水缸,和各式各樣的干菜。

這府邸不止素樸,而且安靜。

吳自清家規甚嚴,入夜之後,除了他和他母親之外,其余人不得用燈燭,天黑必須睡覺,必須睡著,而且還不能發出聲音。

谷暔

食不言,寢不語,這是吳家的規矩,在茶坊里,徐志穹听說有一個婢女,半夜去茅廁,聲音大了些,遭到吳自清一頓毒打。

還听說一個家僕睡覺說夢話,第二天也被毒打,險些丟了性命。

走在這院子里,就跟走在墓園里一樣,寂靜的讓人心頭壓抑。

眼下吳自清也睡下了,前院後院一片漆黑,徐志穹想去吳自清的臥房看看。

他想看看吳自清晚上在臥房里都做些什麼。

他想看看這麼講規矩的人,用什麼姿勢睡覺。

徐志穹剛想順著門縫鑽進去,房門突然開了,一個婦人一腳邁了出來,差點踩著徐志穹。

看點腳下呀!人命關天呀!

女人躡手躡腳出了臥房,深更半夜,偷偷模模,難道她和吳自清有苟且之事?

徐志穹想多了,這女人少了一條胳膊。

她是吳自清的發妻黃氏,三年前被吳自清砍了一條手臂。

她要去哪?

徐志穹跟著黃氏去了廚房,看到黃氏拿了一個饅頭,藏進了懷里,又端了一碗水,悄悄走向了後院。

到了後院,女子小心翼翼走向了柴房,徐志穹趕緊找個角落躲了起來。

身後有人。

吳自清跟來了。

奇怪了,他頭上的罪業又長了一寸,他又做了什麼事情?

眼看那女人走到柴房門口,吳自清一把揪住女人的頭發,將她拖了回來。

水碗掉在地上,一聲脆響,摔碎了。

後院正房傳來一個老嫗的聲音︰「深更半夜,一個個該死不死,鬧騰什麼?我卻還病著,怎就不能有片刻安寧!」

吳自清揪著黃氏的頭發,狠狠扯了兩下,回了一句︰「沒事,娘,你歇著吧。」

說完,他拖著黃氏回了前院。

估計黃氏要挨一頓打,徐志穹把視線投向了柴房。

黃氏過來送吃的,證明柴房里有人。

柴房里是什麼人?

徐志穹鑽到柴房里,看見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姑娘,蓬頭垢面,蜷縮在木柴堆旁。

這小姑娘滿臉是淚,卻不敢哭出聲音,看到一只老鼠出現在面前,嚇得渾身發抖。

這是吳自清的婢女?還是別的什麼人?

把她關在柴房里,卻要活活餓死麼?

七八歲的孩子怎會得罪了他?

這廝到底要造多少孽?

看那小姑娘嘴唇開裂,臉色蠟黃,想是很久沒進飲食了。

徐志穹跑回廚房,跳上灶台,叼著一只碗,打了點清水,送進了柴房里。

別說,這老鼠叼碗真是不容易,雖然是只小碗,可也累的徐志穹眼冒金星。

小姑娘盯著水碗,直舌忝嘴唇,但她不敢喝。

喝呀!

你不渴麼?

我費了這麼大力氣送來,你還不喝?

她是真怕老鼠。

徐志穹鑽出柴房,轉眼間又叼回來一個饅頭。

碗里的水空了,小姑娘喝了。

徐志穹把饅頭放在地上,叼著碗,又去打水。

等回來的時候,小姑娘躺在地上,翻了白眼。

她噎住了。

徐志穹把水碗送過來,小姑娘喝了兩口,把饅頭送了下去。

如此反復,小姑娘喝了三碗水,吃了兩個饅頭,多少恢復了些生氣。

她瞪著黑溜溜的眼楮看著老鼠。

老鼠甩了甩尾巴,沒理她,叼著碗送去了廚房。

前院里傳來撕打聲,吳自清正在毆打黃氏,徐志穹沒作理會。

他去了吳自清的書房,看看能查出什麼玄機。

掌燈衙門的前輩曾經介紹過經驗,有不少官員喜歡把賬冊藏在書房里。

要是此行能找到吳自清貪贓枉法的證據,也不愁扳不倒他!

書房里陳列著各色儒學經典,吳自清沒有修為,但儒家有文考,沒有修為的人,只要學識豐富,同樣可以考取功名。

徐志穹在書架中穿行多時,沒有發現賬冊,卻留意到了一本奇怪的書。

這本書叫《禮訓》,是儒學之中專門講禮學規矩的書籍,屬于開蒙讀物,市面上很是常見。

就因為常見,才覺得奇怪,一本儒學基礎教材,封面上折痕累累,快被翻爛了。

吳自清這麼喜歡這本兒童讀物嗎?

徐志穹翻開了這本書,前兩頁倒也沒什麼特別之處,徐志穹在書院也讀過《禮訓》︰君之言,臣當無違,稍微違忤,臣道有虧,父之言,子當無違,稍微違忤,子道有虧……

胡扯!

君命汝弒父,汝當何為?

看過兩頁,徐志穹本不想再看了。

可等翻開第三頁,徐志穹發現了一個問題。

這一頁,不是《禮訓》。

這一頁的內容是︰

夫無怒,家則無規,無規,則教化無存。

規從何來?規自血中立。

子在血中方知孝,婦在血中方知順,僕在血中方知畏,夫于怒中飲血,方可立于天地。

這是什麼東西?

徐志穹還想向後再翻幾頁,忽听門外有腳步聲。

徐志穹趕緊把書放回遠處,悄無聲息躲進角落。

吳自清進了書房,從書架上抽出了那本《禮訓》,翻閱起來。

剛翻了兩頁,吳自清發覺異樣,這書好像被人動過。

他在書房里搜尋半響,沒發現任何蹤跡,趕緊把書收到懷里,匆匆離開了書房。

徐志穹躲在暗處,靜靜回憶著剛才看到的內容。

夫于怒中飲血,方可立于天地……

怒夫教,吳自清是怒夫教的人。

……

福源客棧,二樓上房,房門開了一道縫隙。

一陣青煙飄進來,陶花媛隨著青煙現出了身形。

她看了看床上躺著的徐志穹,又看了看地上躺著的尉遲蘭。

她無聲無息來到尉遲蘭身後,拔下金釵,刺向了尉遲蘭的後腦。

尉遲蘭猛然睜眼,回手一劍砍了過去。

陶花媛躲過長劍,略顯驚訝的看著尉遲蘭。

尉遲蘭沒睡。

和徐志穹在一個房間里,她怎麼能睡得著?

陶花媛笑了,沒睡也無妨。

她是陰陽五品,殺個殺道九品,如同踩死一只螞蟻。

尉遲蘭回頭看向徐志穹。

徐志穹躺在床上,睡得非常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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