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州匪患,徐志穹也有些耳聞。
兩國交界之處,有兩國都顧及不到的地方,這些地方就成了山匪的聚集之地。
可在徐志穹的印象之中,山寨總得有個凶悍點的名字,把清香四溢的茉莉放在山寨前面,總感覺少了些殺氣。
也罷,一寨一風俗,不能因為名字起的秀氣,就低估了山寨的戰力。
可戰力不好評判,這戰術也委實清奇。
這位劉寨主從山下往山上攻,地勢實屬不利。
倘若悄無聲息潛行而至,來一場伏擊,或許能有些勝算。
可她一路大張旗鼓,沿著山路直接往上沖,卻不伸長了脖子,等著被殺個干淨?
再看兵力,兵力委實不少,整條山道,黑壓壓都是軍士。
可仔細看上去又不像是軍士,有拿柴刀的,有拿鋤頭的,有拿扁擔的。
那位大姐拿了個棍子,看著粗細長短,好像是根 面杖。
太子道︰「這不是山匪,這是流民!」
他說對了,這的確是一群流民。
可不管山匪還是流民,臨戰之時,余杉都不會手下留情,這是為將者的本分。
余杉下令開弓,那位債主還在往山上沖,只需要一輪羽箭就能把她射成刺蝟。
太子突然喊道︰「稍住片刻,容我跟她說句話!」
余杉緊張的看著太子,呂運喜攔住太子道︰「殿下,您跟這群山匪有什麼好說……」
太子推開呂運喜,站在了軍陣前面,大寨主劉佳琦提著長槍來到近前,高呼一聲道︰「敵將何人,報上名來!」
太子冷笑一聲道︰「好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掌燈寨大寨主,徐志穹是也!」
等等!你冒充我作甚?
徐志穹一臉懵逼看著太子。
劉佳琦劉大寨主抱拳施禮道︰「原來是徐寨主,久仰久仰!」
太子問道︰「你當真听過我名聲?」
劉佳琦放聲笑道︰「莫要看我是女流,便小覷了我,涌州九山八十一寨,有誰沒听過掌燈寨的名號!」
徐志穹喝道︰「你胡說!」
太子喝道︰「放肆,我是寨主,你是寨主?」
「我是……」
算了。
等打完了仗,再也不來涌州就是了。
在眾人哂笑聲中,徐志穹低下了頭。
太子對劉佳琦道︰「劉寨主,我以前沒听過你旗號,可看這陣仗,你茉莉寨在涌州也算有頭有臉的寨子!怎麼能干出這麼不體面的勾當?」
劉佳琦喝道︰「怎就說我不體面?」
「帶這麼人馬來搶我糧食,這就叫不體面!」
劉佳琦冷笑一聲道︰「都是嘯聚山林的好漢,不搶靠什麼為生?敢搶才是咱們好漢的本分!」
「那也得看從誰手里搶,這些糧食是我們從圖奴手里搶來的!我們和圖奴廝殺一場,用血用命換來的糧食,你在這里吃現成,也配得上好漢二字?」
劉佳琦也自覺理虧,強辯一句道︰「我們原本也是要搶圖奴的,我們都在山下埋伏好了,是你們搶了我們生意!」
太子道︰「既是我們搶先了,那糧食就是我們的!」
「話不是這麼說,我帶了這多人馬前來,豈能空手而回,這糧食我少說得要一半!」
太子點點頭道︰「若說只要一半糧食,倒還有的商量。」
與其把糧食燒了,他真想把糧食交給這群流民。
劉佳琦聞言面露喜色︰「劉某謝過徐寨主了!」
「且慢,」余杉上前阻止道,「此事還需慎重。」
劉佳琦一驚,這男子長得挺俊,為何心思這般歹毒,卻要壞我好事?
余杉低聲與太子耳語︰「殿下,這些人若能把糧食帶走倒也好,只怕他們帶不走,又被圖奴劫了去,還是當場燒了,永絕後患。」
當場燒了?
從軍事角度來說,這是正確選擇。
可從當前情勢來看,這就是逼著流民和他們拼命。
太子低頭不語,余杉又道︰「這群流民連咱們身上的軍服都認不出來,想必從未經歷過戰事,若是把糧食交給他們,鐵定要落到圖奴手里,殿下听我一言,這糧食非燒不可。」
太子抬起頭,問劉佳琦︰「你們茉莉寨在什麼地方?」
劉佳琦道︰「離此向西五十里,便是我家山寨,徐寨主若是不棄,且隨劉某寨中一敘!」
「我就不去了!」太子一揮手,「我徐志穹縱橫涌州十幾年,什麼樣的風浪沒見過?我今天不是怕了你,我是真心想交你一個朋友!
這些糧食,我全都送給你,但你得讓我二當家梁玉陽到你山寨看上一眼!」
太子看向徐志穹道︰「玉陽啊,我知道你是個心善的人,不像我徐志穹,卑鄙陰毒,心狠手辣,無惡不作,這件事你可得慎重處置,別因為這些糧食害了他們!」
徐志穹看著太子道︰「志穹啊,我梁玉陽也不是善類,做的壞事不比你少,你放心就是了!」
太子讓徐志穹跟著劉佳琦去茉莉寨,目的是讓徐志穹幫著劉佳琦押運糧草。
徐志穹的警惕性極高,如果發現有圖努軍隊前來劫奪,他會立刻把糧食燒了。
听起來很殘忍,但這是在保護流民,他們根本沒有和圖奴軍隊交戰的能力。
陶花媛放心不下徐志穹,跟著一起去了,流民趕著馬車,下了山,朝東走去,徐志穹看了看這行軍的速度,一夜之間恐怕連二十里都走不到。
等到天亮,如果還走不到茉莉寨,徐志穹必須把糧食燒了,讓這群人帶著這麼多糧食,大白天走在路上,圖努人只要沒瞎,就沒有放過他們的道理。
「劉寨主,勞煩讓你的人走快些!」
劉佳琦回身吩咐道︰「疾行!疾行!」
疾行個甚來,有幾個人能听懂這個?
陶花媛看著劉佳琦道︰「你落草多少年了?」
「不多不少,整二十載!」
陶花媛笑道︰「你有二十歲麼?」
劉佳琦冷哼一聲︰「母親懷著身孕,便落草了,我出生之時,便在山寨!」
「你山寨之中,有多少兵力?」
劉佳琦指指身後道︰「你自己看就是了,我只帶了三成兵力,就有這麼多!」
陶花媛回身看了一眼︰「我看這里有六千多人,若只是三成,難不成你山寨上有兩萬人?」
劉佳琦嗤笑一聲︰「兩萬人怎地?我茉莉寨近些年人少了些,換做我娘在世的時候,五萬人都不在話下。」
「你一座山寨能養活五萬人?」
劉佳琦慨嘆一聲道︰「回首往事,難免唏噓!」
陶花媛對徐志穹道︰「你把臉轉過去!」
徐志穹道︰「讓我轉臉作甚?」
「我要揍她一頓,我怕你心軟,看不得血!」
劉佳琦大怒︰「你等想怎地?若說要打,我也不怕,且按江湖規矩,咱們一對一單騎決勝!」
徐志穹笑道︰「你以為一對一,她就打不死你麼?叫你人再走快些!」
徐志穹擔心根本沒有什麼茉莉寨,他懷疑這群流民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可到了天明時分,他們還真就來到了茉莉寨。
這是一個很奇特的地方,似乎是一座大山的中央部分被砸出了一個隕石坑,茉莉寨就在隕石坑里,四周都是光禿禿的峭壁,只有一條峽谷與山外相連。
若是隱居之地,這的確是個妙處,但若落草為寇,這地方就有些危險了。
一條峽谷,看似易守難攻,可如果敵人把峽谷堵住,這些人也就沒了退路,能輕松把他們困死在這里。
峽谷的防御關系著山寨的存亡,可劉寨主顯然沒有這方面的常識,只在峽谷口放了兩個看門的,峽谷兩側連哨壘都沒有。
茉莉寨里的確有兩萬多人,除了跟著劉佳琦出去搶糧食的六千多人,剩下的都是老弱。
劉寨主沖著徐志穹抱拳施禮道︰「二當家,我家山寨你也看過了,劉某是個實在人,涌州地界也確實有我茉莉寨一號,這糧食,你就給我留下吧!」
不管怎說,他們好歹有個容身之所,只要不出去招搖,圖奴也不會打上門來。
但這位劉寨主確實挺招搖的。
陶花媛看了看山寨里的構造,問劉寨主︰「你住在什麼地方?」
劉佳琦指著一座破木屋道︰「那便是我住處,兩位且進去吃杯酒吧!」
陶花媛扯著劉佳琦的手進了小木屋,鎖上了房門,不讓徐志穹進來。
半個時辰過後,劉佳琦走了出來,跟在陶花媛身後,臉上紅撲撲的。
陶花媛指著山谷兩翼,叫她在指定的地方布置些暗哨,劉佳琦連連點頭︰「我都听姐姐的。」
陶花媛又把木匠和鐵匠集中在一起,教他們如何打造兵刃,修建哨壘。
劉佳琦點頭道︰「我都听姐姐的。」
陶花媛在山寨待了整整一天,還幫著山寨布置了不少法陣。
直到黃昏,兩人告辭,劉寨主拉著陶花媛的手,卻舍不得她走︰「姐姐,你還會來麼?」
陶花媛點頭道︰「只要你在這里,姐姐一定會來,這里若是待不下了,便來投奔姐姐。」
劉寨主含著眼淚道︰「投奔姐姐,卻要和姐姐一樣,做個壓寨夫人麼?」
陶花媛一笑,站在徐志穹身邊,對著劉寨主道︰「這麼好的漢子,卻還委屈你麼?」
兩人離開了茉莉寨,徐志穹問道︰「你跟那位寨主說了些什麼,她怎那麼听你的話?」
陶花媛笑道︰「問這作甚?」
「那女子到底是何來歷?」
「本是書香門第出身,因逢戰火,逃難之中與家人失散,仗著識文斷字還會些武藝,便拉上這群流民在此落草為寇。」
徐志穹笑道︰「這也算是落草?」
陶花媛嘆道︰「她是女敕了些,可到底有這份膽色,有朝一日,我若得了自由,便到這山寨里來投奔她,一起做個山大王!」
徐志穹道︰「何必要投奔她,咱們自己另起山頭卻不更好?」
陶花媛道︰「山好找,人卻到哪里找?」
「咱們自己生啊!我做山大王,你做壓寨夫人,一口氣生十幾個,全都給咱們當嘍兵!」
陶花媛嗔怪一句,臉色泛紅,正要用法陣將兩人送回雙熊關,卻見徐志穹站在原地沒動。
「桃兒,你先回去,我有要事,要去別處一趟!」
陶花媛皺眉道︰「要去哪里,卻不能跟我說麼?」
「現在還不是時候,等日後再告訴你!」
陶花媛沒再多問,咬著嘴唇,從法陣走了。
徐志穹原地轉圈,縱身一躍,去了罰惡司。
他剛剛收到了夏琥的消息。
錢立牧錢大哥到了夏琥的判事閣,夏琥正想盡辦法留住他。
……
回到雙熊關,陶花媛回到房中,輕嘆一聲,自言自語︰「什麼都不告訴我,什麼卻都瞞著我,你把我當做什麼人?還讓我給你生孩子,我給你生個甚來……」
門外有人清嗽一聲道︰「孩子還是要生的!」
陶花媛立刻起身施禮︰「見過師尊!」
太卜到了涌州。
他要親自太子接回京城。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麼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麼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