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練有成

作者︰吃不飽的胖橘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哀公十四年,孔丘獲麟而隱。

七十一歲的孔丘還擁有著一副三十歲左右的面容,身材依舊高大挺拔,但看上去卻比我這個九十一歲的鮐背之人還要遲暮。

他向我討要走了迄今為止的所有研究成果,包括引法,經脈圖,還有一些在修行上的感悟。

他說,他要潛心修行。

我不信。

他分明已經心存死志。

但我還是將他要的東西給了他。

他沒有帶走葛天,獨自一人大步離去,不遠處有人弓著身子迎了上來,卻被孔丘一巴掌拍飛出去老遠。

那是堵在門前想要拜我為師的人。

我站在門前目送孔丘遠去,看到一個中年人將他扶上了一輛馬車。

那中年人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目光,轉過身來與我對上視線,然後躬身行禮。

不知怎麼,我突然想到了曾經听說的。

孔丘的弟子中不乏一些異族,甚至還有純血龍族。

當然,最多的還是普通人族。

那些異族不知為何會拜孔丘為師,不過听說有很多都是被孔丘打趴下之後才被強行拜師的。

若是孔丘一直如此下去,那麼他的那些普通人的弟子,又會如何呢?

我沒有往下面想,只是向著那個馬車旁的中年人拱了拱手。

孔丘走了。

上一次他離開時昂首闊步,仿佛要去滌蕩這世間的一切不公。

這一次他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形神枯 ,不復往昔。

這亂世,終還是燃盡了他。

又過了幾日,我正于房中修行,房外突然響起了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音。

我出門看去,葛天正愣愣地捧著一本竹簡信,腳下是碎了一地的陶片。

「發生了何事?」

葛天被我的聲音驚醒,呆呆地轉過頭來,聲音干澀︰「顏回師兄……死了。」

我自然是知道這個人的,他是孔丘最得意的弟子,十三歲就拜孔丘為師了,在我與孔丘的交流中很多次被孔丘提起,每次提及顏回,孔丘的臉上都是遮掩不住的驕傲和炫耀。

就是這麼一個一生侍候在孔丘身邊的弟子,卻先孔丘一步赴了幽冥。

這對于現在的孔丘而言,恐怕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信上說,顏回是死于積勞成疾,是在幫助孔子整理古代典籍的過程中勞累而死的。

這種原因就算是葛天都不會信。

我知道,大抵是孔丘的那群所謂的「弟子」動了手腳。

不過,孔丘還沒死呢。

他們這麼著急動手,不擔心孔丘轉過頭來找他們算賬嗎?

個中之事,我不清楚。

葛天在收到信的當夜就催馬趕回了魯國,估計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回來了。

我又回到了一個人的生活。

一個人 柴,一個人挑水,一個人放牛。

我心如止水,似乎慢慢進入了一種莫名的狀態。

堵上門來拜師的人又多了起來,只有這種時候我才能感受到葛天的作用。

碎嘴也挺好的。

面對這些人,我也沒有再像往常一樣來者不拒,而是給他們出了三個問題。

天上之天是什麼?

神是什麼?

這世間的道又是什麼?

前兩個問題均是我童稚時所問,最後一個問題則是我作為道家老子所問。

此三者,答上其中之一,便可拜我為師。

有了這道門檻,來拜師的人果然少了很多,漸漸的,我的門前也沒有什麼人了。

可是于我而言,生活並沒有什麼變化。

我依舊是一個人 柴,一個人挑水,一個人放牛。

一個人修行。

葛天留下來的簡書我也翻過幾遍,我才發現他看的這些並不全是奇技婬巧,還有相當一部分兵書和策論。

他或許真的會建立一個大氏族吧。

哀公十五年,葛天來信,說他並不能如約返回。

他的另外一位師兄,孔丘的另一得意門生子路,在衛國內亂中被砍成肉泥。

子路為人勇武,一直跟隨孔丘出行,保護孔丘。

上次孔丘離開時,那個駕著馬車來接孔子的中年男人,就是子路。

他的慘死,對孔子又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而且,誰也無法確定,子路到底是死于混戰之中,還是死于龍族之手。

我收起信件,不悲不喜,只是哀嘆孔丘一生的坎坷。

縱然總有世上獨一無二的天資,在文武兩方面都抵達了人族的巔峰,但那又如何?

他所經歷的也並非是常人能夠承受的苦難。

仁義二字,害了他太多太多。

哀公十六年春,葛天回來了。

跟他一起回來的,是兩個出乎意料的消息。

第一個消息,孔丘死了。

那個身體壯得像頭牛,一拳能夠打死老虎,扛著十米高的城門亂跑的孔丘……

病死了……

一個天生的修行之人……

他怎麼會病死呢?

我的第一反應是不信,但是葛天告訴我,他是親眼看著老師的尸身入土的,必然不會錯。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那具尸身是錯的。

但他確實是孔丘。

周圍的弟子門也看的清楚。

孔丘下墓的時候,已經完全沒有平日里那種壯碩的模樣,而是枯 的像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老頭,連身高都縮水了。

而這一切,發生在七天的時間里。

眾弟子門親眼看著那個曾經高大的身軀逐漸瘦成一根枯草,然後永遠閉上了眼楮。

天知道我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情是什麼樣的?

悲傷?

好像有一點,但不明顯。

痛苦?

說實話,還到不了那種程度。

惋惜?

是對孔子?還是對孔子的才華?

我不清楚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只知道一個可以和我坐談天南海北的朋友離開了我,我應該傷心,但哭不出來。

孔丘的一生都在為了理想而奔波。

他出生時,正值周王室衰微,天下紛爭,禮崩樂壞。

即便是我擔任守藏室史,也不敢輕易參與大世之爭。

但是孔丘敢。

他推行了自己的主張,四處講學授徒,周游列國,顛沛流離。

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惶惶然如喪家之犬。」

好笑的是,沒有人能夠戰勝這條「喪家之犬」,所以大家都更喜歡稱呼他為「賴皮犬」。

這條賴皮犬奔波忙碌了一生,到了晚年,又接連遭受喪偶喪子喪徒的沉重打擊。

現實與理想也越發背離。

在生命的最後,他是如何面對死亡的呢?

坦然嗎?

恐懼嗎?

後悔嗎?

有什麼遺憾嗎?

但生死是萬物不變的規律,不會因為他如何對待而改變。

這是生命的道。

而我,好像距離「道」越來越近了。

葛天只是回來送信的,因為孔丘門下的弟子都要為孔丘守喪三年,他還趕著回去。

我想要留他住一晚,他卻擺手拒絕了。

于是我幫他把他的書都收了起來。

他沒有推辭,一邊收拾著自己的東西,一邊講起第二件事情來。

「我感了。」

我手上動作停了下來,看向他。

葛天點了點頭,非常確信的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我感了。」

我問他︰「什麼時候?」

葛天回答︰「老師走的時候。」

和我當初一樣。

難道強烈的情緒真的是感的辦法嗎?

但是這亂世之中,死人無數,為何沒有听說過這世上有其他人感的?

就算不知感是何物,也總會有一些開悟的情況出現吧。

但實際上是,什麼都沒有。

我問葛天︰「你是如何感的,有沒有看到一個大火球?」

葛天搖了搖頭︰「沒有什麼火球。」

我這才知道,葛天的感和我的感有很大的不同。

他在得知孔丘去世的消息後,情緒確實很激動,但並沒有感,只是感覺心口有一股郁結之氣不得發泄。

無處宣泄的他只能寄情于修煉。

他本身無法感,但是這些年下來,他一直都在按照引法和經脈圖修行,雖然他不知道身體中的情況,也感知不到的運行,但這不妨礙他的經脈在一次又一次行中越發壯大。

而他,也慢慢將行線路背了下來。

沒有感,感知不到,卻控制著引法讓運行經脈,那就相當于閉著眼走夜路。

但他偏偏堅持下來了。

而且,練得還挺好。

這麼多年下來,他的經脈粗壯程度已經遠遠超過我了,甚至可以和孔丘相比。

但他依舊沒有感。

直到那一天。

他心中郁結之氣難消,于是控制著感知不到的直直沖向了氣海穴。

然後的事情就非常簡單了,伴隨著心中郁結之氣的消失,氣海被沖破,丹田豁然開朗,感自生。

他終于「看」到了自己日夜修行的東西。

那五光十色的,他閉著眼也能感知到了。

他感了。

「師傅,或許你錯了,並非是只能先感再練,而是要先練有成,然後感自生。」

葛天臨走前對我說。

我目送葛天離開,看到他的身形不知何時高大了許多,也沒有往日的句僂了,大步流星邁向遠方。

一如當初的孔丘一樣。

我錯了嗎?

那我當初的感又是怎麼回事呢?

還有那個出現在我和尹喜面前的火球……

如果是幻像的話,未免也太巧合了點。

我從懷里掏出一個布包,那是孔丘當初從我這里取走的東西。

引法,行法,經脈圖,練心得。

一如我當初送給孔丘時一樣,有有些不同。

我隨手取出那本引法,發現上面除了我的筆跡以外,還密密麻麻寫了很多東西。

這些文字出自一人之手,基本每一頁上都有。

這些文字有的在分析引法其中某一句的作用,有的在寫自己的感悟,還有的部分是對引法的改動。

其想法之精妙,文字之深奧,這世上大抵也只有一個人能夠有這種程度的感悟。

孔丘。

我有隨手翻開其他三本,無一例外,被寫滿了各種文字。

我看著這幾本書,恍忽中看到了孔丘挑燈夜讀時的景象。

孔丘啊,此等賢良,可稱聖人矣。

我剛打算把布包收起來,卻發現在《練心得》的書頁中夾著兩張顏色不一的細帛。

抽出一看,竟然是一封信。

帛乃珍貴之物,我們平時書信皆是用竹簡書就,絲帛用于寫書已是鋪張浪費,孔丘居然拿來寫信?

我抱著疑惑,展開了這封珍貴的帛信。

「李公,你既閱此信,我當是已經死去了。

死並不可怕,倒不如說,活著才讓我感覺痛苦,所以我選擇了死去。

是的,我並非病死。

一個天生的修行者,一個能夠追著龍族打的修行者,一個一拳能夠打死老虎的修行者,一個扛著十米城門亂跑的修行者,一個壯得像頭牛一樣的修行者……

怎麼會病死呢?

你大概會這麼想吧。

我應該沒有猜錯。

我當然不會是病死的,這種事連你都不會相信,別人就更不會信了。

但我的目的就是讓他們不信。

他們不信我死去,又不敢相信我活著,只能惶惶而不可終日。

但我終究是死去了。

這個世道太髒了,我選擇散盡一生的修為,離開它。

但我總要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麼。

我該做些什麼?

我思來想去,沒有答桉。

我的弟子有很多不值得信任,值得信任的大概也會因為我的死去受到迫害。

我的理想終究沒有實現,事實上,他和現實離得太遠。

我的仁義……

算了,說這個你該不高興了。

我思來想去,覺得應該為人族留下點什麼。

你知道,我的天資是天下頂好的。

我要為這世人留下保身屠龍之法。

這兩頁帛書,一頁是我書于你的信,另一頁是我根據你提供的資料,編寫的一本練法。

我希望你將它和你的研究一起,留給後人。

我相信你是可以讓人族壯大起來的。

無論你是否將我的所作所為告知後人,這萬世不朽之功績中,自然有我的一份。

很多人說我不慕名利,他們懂個屁。

我不慕名利的話,那我到處宣講我的學說是為了什麼?

天下太平?

也有,但太平的前提不應該是自己過好嗎。

所以,我想我是要名利的。

我自然也不想被這滾滾歷史淹沒。

我,希望自己名垂千古,功在千秋。

丘,人間一行,不做過客。」

孔丘……這世人看錯了你啊。

你不是酸儒,你是個狂人!

我放下帛信,拿起第二頁帛書,只一眼,元奔騰,直入氣海。

丹田盈滿,練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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