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流螢突然語塞，眼中盡是陌生之感。
趙元開負手而立，俯視著她，反問了一句︰
「朕怎麼了？」
「你……你不是仁政愛民嗎？龍脈一旦復蘇，便是無休止的殺戮啊！」慕容流螢顫聲道。
「這殺戮，是朕挑起的嗎？」趙元開再問。
「可……可是……」
「可是什麼？」
慕容流螢猝然一顫，幡然醒悟了過來。
她明白了。
趙元開就是放任東荒神教復蘇龍脈。
在這個過程之中，生祭荒奴是殺戮，是罪名！
若是慕容無天不死不休，依舊是授人以柄，讓趙元開又多了一個理由來鎮壓！
這不是和解！
這……這是逼迫！
慕容流螢連退三步，瞪著眼珠子看著趙元開，眼中盡是不可置信，心中驚濤駭浪不止。
這當今的天武帝，竟然還有如此月復黑的一手！！
慕容流螢下意識的看向了蒙耶青憂，卻見蒙耶青憂一臉的淡漠尋常，只是開口了說一句讓她感到晦澀難懂的話︰
「帝王，論心不論跡。」
慕容流螢迷糊了，思維又開始混亂了，在這兩個大智若妖的人面前，她明顯感覺到了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這時，青憂走出一步，輕嘆了一口氣，道︰
「復蘇龍脈，重啟武道盛世，這是造福于南蒼域的壯舉，是陛下所期，也是萬民所願！」
「當然了，復蘇龍脈需要付出代價，有人背負罵名。」
「不過，陛下已經給過你承諾了。」
承諾？
什麼承諾？
慕容流螢想了半天，只記得一句讓青幽二州如長安一樣的繁榮安好。
可她慕容氏，卻從此之後遺臭萬年。
「不，你不可以這麼做！陛下，你這是在將我慕容氏逼上了絕路啊！不，不行！」
慕容流螢連連後退，拼命搖頭。
她不敢想了。
但，趙元開卻冷冷一哼，道︰
「那你告訴朕，應該怎麼做？」
「八百年來，東荒神教一步步的蠶食侵吞青幽二州，九九八十一根斷龍釘拔除到了現在，只剩下了兩根，你們已經生祭了多少青幽二州子民，你知道嗎？」
「你不知道！來，朕告訴你，二十一萬！整整二十一萬！」
「還有，三千大山三百宗門，養了幾十萬的宗門弟子，靠的是什麼？是喝青幽二州百姓的血！」
「你慕容氏不是朕逼上絕路的，是你們自己選擇的！」
「你不信是吧？」
「行，朕讓你回蒼黃山脈，看你能不能將慕容無天的腳步拉住，看他肯不肯就此罷手！」
趙元開的這番話，是動了怒氣的。
慕容流螢瑟瑟發抖，可憐巴巴的看著趙元開。
她心中很清楚，慕容無天是不會罷手的，那些數字也是確確實實的！
「可……可是斷龍釘是你大漢太祖趙無極埋下的，這一切禍端的起源，都是因為你們！」慕容流螢下意識道。
「呵……沒有太祖就沒有大漢，這漢水兩岸十三州，便處處都跟青幽二州一樣，一片蠻荒！」趙元開冷笑。
講到這兒，趙元開失去耐心了，直接駁斥道︰
「朕留你一命，不是在向你慕容氏和解，只是念在你陷入的還不是太深，給你一個救贖的機會而已！」
「你不懂人心，也不懂權謀，或者說……你生在慕容氏就是一個錯誤！」
「罷了，青憂將她帶下去！」
言罷，趙元開拂袖，背對慕容流螢。
青憂欠身領命，而後拉著慕容流螢出了宣室殿，回到了關雎宮。
一路上，慕容流螢沉默不語。
入了關雎宮之後，直奔後花園的八角亭之內，目光呆滯的看著池中的鯉魚嬉戲。
生在慕容氏就是一個錯誤！
這句話對于慕容流螢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
而這兩天發生的種種事情，更是徹底的顛覆了她這短短的十八年人生養成的獨特心態。
青憂走了過來，就站在了慕容流螢的身邊。
此時天上明月高掛，映在池水之中，寂靜，皎潔。
「人最痛苦的，就是否定自己過往的一切，而最無奈的，是很多事情自己無法選擇。」
須臾之後，青憂啟口道。
慕容流螢坐在石凳之上，就看著水中月，默不作聲。
青憂一直都是站著的，看著天上月，輕嘆了一口氣之後，又道︰
「陛下很少動怒，方才的那些話也只是不想瞞你，你可以當這是陽謀，但其實……陛下也沒有選擇的余地！」
「慕容無天不會停下腳步，漢南反王舉兵百萬討伐在即，有些事情是注定要發生了，而有些改變，也是注定要以尸骨功名為基石的！」
「不過，你今日見了陛下，表了心態，便意味著接受了陛下的許諾，無論以後怎麼樣，陛下對你慕容氏一族都會網開一面的。」
說到這兒，青憂看了一眼魚池之中的水中月，清風拂過，漣漪蕩起，水中之月頓時破碎開來。
青憂轉身，步履輕緩的朝著寢宮走去，徒留下慕容流螢一人在八角亭之中看著池水平靜，月影復原。
翌日，天明。
長安以東，三軍屹立！
金龍殿之中，宮女們侍奉著趙元開起身，換上龍袍正裝。
出殿之時，青憂披著一身鵝黃的錦袍，映著朝陽，美的不可方物，她就候在了殿外，似乎等了很久了。
趙元開看著青憂，未等她開口，直接道︰
「朕知道你想說什麼，她的修為被朕封住了，縱使龍脈復蘇也無濟于事。讓她走吧，未必是壞事。」
「臣妾明白。」
青憂輕舒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的沒有領會錯陛下的心意。
趙元開定定的看著青憂，目色柔和，愈發喜愛，道︰
「朕要前去長安東天子師駐地，愛妃，請回吧。」
「臣妾告退。」青憂欠身一拜，就此離去。
等候了良久，見了一面，只到了兩句話，但兩人之間卻有著驚人的默契。
出承天門，過長安道。
三千衛戎司護駕，文武百官追隨，天子御駕引萬民爭相恭迎。
車輦之內的趙元開眸子沉冷，帝氣威然，只是在出東門的時候，趙元開眉頭一蹙，瞥了一眼位居東門拐角數百子民簇擁的方向。
那里，有一位換上了一身男兒裝的冷艷女子，正咬著朱唇，眼色復雜的注視著聖駕車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