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7 不能說

包拯大義滅親,怒鍘兩佷子的事情,最近已經傳得很廣了。

雖然命令是汝南郡王下的,但他才不願意把這事攬到自己身上呢,在他個人看來,既然包拯要清名,就成全他。

而且這事,也有他在其中暗中推波助瀾。

汴京城三分之一的酒樓、青樓都是汝南郡王的產業,他要散播點不犯法的信息出去,太容易了。

經此一案,包拯的名聲被推得更高更遠了,絕大部分的人都在贊嘆包拯的公正,卻也讓包拯這人看起來更是孤高清寒。

具體表現就是,他前不久回家祭祖,以前能和他說說笑笑的親戚,都局促地坐在一旁干笑。

而大哥大嫂,更是不會在他周圍出現。

祭祖後,回開封途中,兒子包意(包繶),感染了怪病,起先只是咳嗽和不舒服,一直不愈,回到家中不到十天,便臥床不起,日漸消瘦。

包府後院也種有青竹,現在已經是深秋,微風刮過,便有一片片發黃的竹葉落下。

雖然竹子一年四季常青,但在秋冬時,也會月兌落不少葉子的。

包拯雙手負在身後,抬頭看著已經開始泛黃的老竹,再看了會旁邊還低矮的新竹,微微嘆氣。

一會後,有個老婦人走過來,神情憂郁地說道︰「御醫已經回去了。」

「意兒的病情如何?」包拯問道。

老婦人搖頭︰「不是很好,御醫說他只能開些強氣壯體的藥,意兒的體溫時高時而如常,脈象也很奇怪,他也不明白是什麼病。從未見過。」

包拯嘆了口氣,邁步回到房中。

他看著躺在床上,臉色蠟黃的兒子,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其實心疼得不行。

原本包意雖然不算得上俊秀,但也是白臉書生一名,現在卻一幅病怏怏的樣子,連下床都難。

似乎是感覺到床前有人,包意睜開眼楮,他的視線似乎都受到了影響,好一會才認清來人︰「大人公務忙完了?可吃了晚飯?兒子身體無力,沒有辦法起身給你行禮了。」

聲音很弱,明顯听得出來,說話之人身體極為虛弱。

「安心養病。」包拯淡淡地說道。

這時候,剛才的老婦人走進來,小聲說道︰「听說官人認識個很厲害的法師,有大神通,甚至還救了曹家小郎的命,我們能不能把他請過來。」

包拯臉色一肅。隨後淡淡地說道︰「婦人不要听信外頭的胡言亂語。」

「但是……」

包拯用力揮袖,轉身就走。

只是出了房子,關上房門後,包拯的表情顯得有些茫然。

他站了會,並沒有離開,然後听到里面傳出來的隱約的聲音。

「意兒,你爹好狠的心,明明就有救你的法子,為什麼他拉不下臉去把人請來。」

「大人自有原因。」

「不管什麼原因,他都不能不管你的性命,如果他不願意,明天我親自去請人,磕頭也得把人請回來給你醫病。」

包拯微微皺眉。

這時候,包意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阿母,莫要讓大人為難。爹爹他向來清明公正,是天底下最一等一的好官,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他不去請那人,必定有原由,絕對不是個人私情,想來應該是與天下社稷有關。」

「他清明了幾十年,難道為了兒子糊涂一時時不行嗎?我就不信,就是請奸人救了兒子,難道這大宋就會壞了不成?」

「爹爹自有想法。」

「可你的身體快撐不住了。」

「沒事的,阿母。即使我死了,也不會怪大人。能成為他的兒子,是我前世修來的福份。」

包意的話中,沒有任何埋怨,只有理解、開心和崇敬。

包拯緩緩離開,他走到前院,然後站著愣愣出神。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穿著紅色官服的展昭從外邊走進來,他手中提著個油紙包,見到包拯立刻雙手抱拳行禮︰「府尹,意弟他怎麼樣了?」

展昭是包拯最為看重的心月復,幾乎是將其當家人看待的,所以展昭稱呼包意為弟弟。

包拯搖頭說道︰「御醫也找不到醫治的方法。」

展昭一听,立刻說道︰「昨晚我也替意弟把過脈,他身子骨越來越差,再這麼下去,估計撐不了三四天了。」

「我知道。」

展昭突然單膝跪下,抱拳說道︰「府尹,就你讓我去陸小郎那一趟吧,他應該有辦法救意弟。」

昨天展昭就提議去陸森那里求些藥回來救人了,但被包拯拒絕,並且嚴令展昭不得為自己兒子求藥。

包拯想了一會,說道︰「不用,我去。」

展昭立刻喜上眉梢︰「府尹你想通了,太好了。」

「期望本府此舉不會給朝廷帶來大禍。」包拯看看落寞地嘆著氣。

約半個小時後,陸森在家里見到了包拯。

此時的包拯穿著常服,展昭也一樣。

「老夫家中獨子怪病纏身,時日無多,肯請陸小郎能送點能治病的藥于我,感激不盡。」包拯面色淡淡的向陸森雙手抱拳。

那模樣,不像是在求人,臉色平靜地像是在講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陸森立刻回到木樓里,拿了瓶蜂蜜出來︰「這東西應該能把人救回來了,如果實在不行,也能緩上一段時間,屆時再來找我,我另想辦法。」

展昭上前接過蜂蜜。

包拯扭頭看了看蜂蜜水,緊繃的神色稍稍緩和,他再次抱拳說道︰「多謝陸小郎,從此之後,老夫不再會壓制你的消息。」

說罷,他轉身離去。

陸森站在院子里的,看著包拯離去的背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包拯的脊梁,似乎彎了一點點。

接著第二天,陸森拿著果藍,還有蜂蜜水,主動去了折家。

折三郎就在門口那里來回度步,猛然見到陸森,立刻迎上來,行禮後笑道︰「可終于等到陸兄了,請。」

陸森雙手行禮,然後帶著黑柱進到折家里。

和天波楊府比起來,折家的宅院則小得多了。

但佔地面積估計也有個二十畝左右。

折三郎直接將陸森引進內堂中,里面有個中年男子正坐著,看到陸森進來,立刻起身,快快幾步跨上前,笑得極其開朗︰「陸小郎,可等到你了,請坐請坐。」

這人便是折三郎的七叔,折長風。

陸森坐下,黑柱便把果籃還有一瓶蜂蜜遞了上去。

折長風一見這些東西,眼楮亮得都快發光了。

也不怪他如此,前日自己佷子提了個果籃回來,不但摒退了左右,還神秘兮兮地說這是好東西。

他當時還不信,覺得自己佷子被江湖術士騙了。

但吃了兩個果子後,他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數處暗傷,竟然在半個時辰內愈合,激動得他當場提著撲刀,跑到後院的小演武場中,耍了一套潑風刀法。

當是虎虎生風,力量在體內奔涌毫無阻滯。

耍完後,駐刀喜極而泣。

折長風被派到汴京城負責搜集情報,是因為他在戰場上受過數次重傷,雖然命硬,次次都被救了回來,卻落了病根。

經脈斷了好幾處,力氣變得和娘們差不多,還畏寒。

一到秋冬兩季,全身就疼得不行。

吃了極多的補藥都沒有用。

不得已,只得回汴京城來養老。

要知道,他現在才35歲啊,正值壯年,一想到余生不能再在沙場上縱橫,折長風就郁悶得不行。

可現在,名醫都解決不了的暗傷,居然被兩個果子給擺平了。

他能不驚喜,能不相信眼前這人,就是有大神通的法師?

「小子見過折七叔。」陸森雙手抱拳打聲招呼,然後坐了下來。

沒辦法,他要娶楊金花,那麼就必定得叫對方一聲‘叔’。

因為楊金花的輩份小。

折三郎看著陸森,越看越是滿意。

完全是長輩看小輩的那種滿意。

折家和楊家關系不錯,而且折長風這幾年是看著楊金花從小女孩變成大女娃的,有些許親情在內。

如果陸森長得老丑,即使心里有所抵觸,他也會幫忙說親,畢竟那點親情在真正的利益面前,幾乎沒有太大的影響。

可眼前的陸森長相俊美,氣質出塵,那感官上就舒服得太多了。

老丑的道人要娶楊金花,幫忙說親,只是他們折家在行聯姻之策,是莫得感情的利益之交罷了。

陸森長相俊美又有本事,听說還得楊金花中意,那情況就是另外一說。

他們兩人一結親,那以後就是自己人,是可以登堂入室的一家人。

幫這樣長相秀美,又有本事的少年郎去楊家說親,他折長風不會有任何愧疚感,反而還會覺得很得意,很有功勞。

折長風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他讓下人奉上清茶後,說道︰「既然你願意叫我一聲說,那七叔就斗膽叫你一聲森佷兒。」

陸森點頭應下,沒辦法,要娶妹子,就得按這邊的規矩走。

「七叔明日就會去楊家提親,不知道森佷兒對結親日子有什麼說法沒有?」

這事必須得問清楚的,有的門派會有古怪的忌諱。

「那倒沒有。」陸森笑道︰「我自小在山中長大,對這方面的禮節知曉不多,也就是這一兩年在城外住著,知曉個大概的流程,但具體的良辰吉日,成親禮儀也是不甚清楚。」

折長風點頭表示明白,他一點都不奇怪。

陸森一看年紀就不大,未出弱冠,卻已有大神通。

名師指導是一回事,自己的勤奮天賦也得跟上。

他估計陸森打小就是練習術法,估計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多,這才以弱冠之年,得大神通傍身。

這樣的人,不懂人間禮儀,有什麼奇怪的。

也不需要他知道。

「那請森佷兒放心。」折長風笑了起來︰「這事包在你七叔身上了。」

陸森問道︰「麻煩七叔了,向楊家提親,三書六禮,需要多少銀兩,七叔估一下,我事先做好準備。」

「銀兩?」折長風大手一揮︰「那東西俗氣,你叫我一聲七叔,這東西我們折家包了。而且以後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們,森佷兒你只要在山上,耐心等著接親就行了。」

「可是……」

陸森很清楚,楊家是大門大戶,要想提親,沒有足夠的聘禮可是不行的,那可不是小數目。

「沒有什麼可是!」折長風拍著胸口擔保︰「這事給你辦得妥妥的,我們折家別的不多,現在就是錢多沒地方使。」

他說的不是假話。

這些年折家鎮守西北,年年歲歲,朝廷總有恩賜,再加上折家在西北那邊也有產業,什麼羊肉羊皮羊毛之類的,這可都是硬通貨。

賣到南方來,可都是錢。

所以折家確實是不缺錢的。

陸森想了想,說道︰「那麻煩七叔了,我先回矮山,也做些準備。」

「好!」折長風笑眯眯地站了起來。

然後折三郎送陸森出門,等他轉回來時,就看到折長風用一把匕首把自己掌心給穿透了。

「七叔,你這是……」折三郎大吃一驚。

「我昨晚派人暗中查了些事情,曹家幼子曾重病加重傷,瀕死于開封府,然後被高人用裝在水晶琉璃瓶里的神藥救了回來。」

「琉璃瓶?」折長風看著果籃旁邊擺著的蜂蜜,立刻明白了折長風的想法。

折長風用另一只手,倒出些許蜂蜜。

十數息後,內堂中發出興奮的狂笑。

時間很快來到第二天早上,昨晚楊金花做了個夢,夢到陸森對自己使壞,被硬生重驚醒。

接著臉紅耳赤好半天才睡著,所以起床有些遲了。

她洗漱過後,快到正廳,就看到老太君,娘親兩人正在接待折老七。

而前堂門那里,堆有不少紅色封裝的禮盒。

這是……她有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她听到了折老七笑眯眯地說道︰「嫁于他,我想金花絕對是不會有意見的。」

一听這話,楊金花立刻柳眉倒立,幾步沖出來說道︰「不嫁,我不嫁!折老七,老娘告訴你,想讓我嫁給外面那些粉頭油面的紈褲,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快把你帶來的東西全部給我收回去,否則老娘要打人了。」

她氣壞了,自己好不容易和陸小郎有了點不錯的進展。

結果折老七居然跑出來替人提親!

萬一讓陸小郎知道這事,對自己有猜隙如何是好!

光想到那種可能性,楊金花就感覺自己腦袋要炸掉。

她沖前幾步,卻發現氣氛有些不對。

折長風沒有生氣,笑得很開心。

不但如此,老太君還有娘親也在笑,笑意中還有調侃。

這是怎麼回事?

她有些疑惑。

見女兒發愣,穆桂英調皮地笑道︰「你不喜歡啊,那娘親派人和陸小郎說,你拒絕了提親,不想嫁給他!」

哎!?

隨後楊金花猛地反應過來,撲過去死死抓住穆桂英雙手,急叫道︰「不行,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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