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房間里面李麗、李雅呼天搶地的痛哭聲，唐青當即轉身，可走到房間門口，她停下腳步，猶疑了一會，放下推門的手，返回廳堂中央。
「九斤師傅，里面她們姐妹兩個沒事吧？」
王木匠過來問唐青。
「沒事，你們布置的怎麼樣了啊？」
「九斤師傅，你放心，保證嚇尿那惡人！」
「那就好。」
「九斤師傅，燈關了之後效果更好呢。」
材腳頭頭走到唐青身邊。
「你們辛苦，等戲演好，孫師傅會燒他的獨家剡城孫氏炒年糕作為大家的夜宵。」
「九斤師傅，這戲什麼時候開始？」
「怎麼？急于想吃孫氏炒年糕了呀？」
「嘿嘿，孫氏炒年糕急于想吃，那惡人的戲也急于想看。」
「十八尿準備好了嗎？」
「十八尿早在外面等候開罵呢。」
「你告訴他，千萬不要讓那惡人看出破綻來。」
「九斤師傅，你放心，十八尿其它本事沒有，這罵人的本事倒是了得，今天上午在西山公墓我們已經見識過。」
「不能大意，那個惡人的心計高深莫測，我早上不是輸給他了嗎？」
「九斤師傅，那不是你輸給他，是你太仁義，太在乎李老板的感受，否則他早在你的剃頭刀下金光燦爛。」
「王師傅，你不要恭維我，我有自知之明，我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剃頭匠。等忙完李姨和李麗李雅她們爸爸的喪事，我不會再過問街坊鄰居們的事情，我還是安心剃我的頭。」
「別別別，九斤師傅，如果你不管街坊鄰居們的事情，那劉主任和小王警察可要忙得焦頭爛額了呢。」
「有些事情本來就是應該劉主任和小王警察管，我做什麼大好佬？」
「九斤師傅，不是你做大好佬，街坊鄰居間的有些事情劉主任和小王警察還真不好管，也不知道該怎麼管？只有你九斤師傅出面才能擺平。」
「對對對，就像今天懲治這個惡人，你叫劉主任找他談話？他能承認錯誤嗎？你叫小王警察抓他？又還沒到那個杠子。只有你九斤師傅出面，才能替李老板出口惡氣，也才能迫使他以後不再使壞。九斤師傅，你和人民理發店是街坊鄰居們不可缺少的瀾滑劑、穩定器、加油站。」
材腳頭頭插話。
唐青沒想到眼前這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人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她知道像他這個年齡從事這個行業的人不能說見多識廣，至少是歷經各類人情世故，見過形形色色的人。
俗話說，喜事看人氣，喪事看人情。作為材腳，窮人家的喪事也要去，富人家的喪事也要去，個中發生的那些紛爭那些恩怨，他們都看在眼里，一切能不心知肚明嗎？
「材腳師傅，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我的心思其實很簡單，能幫到街坊鄰居就盡量幫，其他的我還真沒有想那麼多。唉，這段時間我怎麼盡和喪事打交道了呢？」 …
「九斤師傅，人的一生也就一日三餐，生老病死。誰能逃得過死？誰也逃不過！逃不過就要辦喪事，這辦喪事卻是見證人心的最好時刻。」
「材腳師傅，你說的有道理。」
「九斤師傅，不是我恭維你，你不但陰頭剃的好，你為街坊鄰居們操辦喪事更是讓我們心服口服外帶佩服。」
「材腳師傅，九斤師傅她喜事也操持的好著呢。殺豬佬和上海阿姨、大毛和傻姑的喜事，你看九斤師傅操持的怎麼樣？」
「你們兩位不要這樣夸我，我還是那句話，我有自知之明，我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剃頭匠，街坊鄰居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盡力而為。」
「九斤師傅，你快來。」
李雅在東首主屋門口喊唐青。
「好！」
唐青小跑進房間，見李麗垂手站立在書桌前面，淚水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掉。
書桌上的三個小箱子已經全部打開過，其中一個半開半合，看不到里面是什麼東西。另外兩個完全開著，里面除去一些金銀首飾外，各有一塊絲巾。
「青團，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唐爺爺，對不起你們唐家！」
李麗見唐青進去，「撲通」一聲跪在唐青面前，聲淚俱下。
唐青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拉起李麗，緊緊擁抱她，在她耳邊輕聲細語說道︰
「你忘記了嗎？我要你做回剡城李雜婆。剡城李雜婆怎麼能輕易給人下跪呢？要跪也是別人跪你！」
「青團，我，我，我……」
李麗泣不成聲。
「怎麼，你也鵝鵝鵝了呀？不要被小咩和小強羞羞羞，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我我我……」
李麗還是說不出話來。
「九斤師傅，唐爺爺不但救過我阿爸的命，我媽媽的命，我爸爸的命也都是唐爺爺的救的呀！」
李雅在一旁哽咽著告訴唐青。
「我爺爺救過李爺父親和李爺的命我知道，救過李姨和你爸爸的命我怎麼從沒有听人說起過？」
「青團，唐爺爺救過我阿爸和祖父的命你也是听我阿爸說的吧？不是你爺爺自己告訴你的吧？」
李麗神志恢復正常，戚戚地問唐青。
「是李爺托付我要幫助你維護好李家名聲的時候告訴我的，我爺爺他自己怎麼可能會對我說這些？他可是把一切看得很淡的人，尤其是名和利，從來不要求別人報答和記住他。」
「所以，唐爺爺救我媽媽和爸爸的命也只有我爸爸媽媽自己知道，沒有另外的人知道。」
「那你們是怎麼知道的呢？」
「我媽媽在寫給我和妹妹的遺書中告訴了我們事情原委。」
「李姨給你們留下遺書了嗎？」
「嗯，你看看。」
李麗從一個小箱子中拿出一塊絲巾遞給唐青。
「九斤師傅，這是媽媽寫給我的。」…
李雅從另一個小箱子中拿出一塊絲巾遞到唐青面前。
唐青接過兩塊絲巾，認真閱讀起來。
「麗麗，我親愛的女兒，不知道你有沒有機會看到媽媽留給你的文字？
但願你能早日看到，那樣說明你和你妹妹已經團聚。
麗麗，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也是無能為力，媽媽能給你留下這些，你要感謝唐爺爺。
唐爺爺，唐剃頭，他是你媽媽的救命恩人。
沒有他，媽媽童年時候早就凍餓死在街頭，是你們的唐爺爺救了媽媽的命，把媽媽托付給戲班子的老板。解放後又托人讓我進劇團，使我有了一段燦爛的人生。
麗麗，你可以不記住媽媽，也不用記住你爸爸，但必須記住唐爺爺。
我與你那怯懦的爸爸愛得生不如死，所以還是早早死了解月兌自己，只是苦了你和雅雅。
麗麗，你是姐姐，比雅雅早出生幾分鐘。
姐姐如母，你要好好照顧你妹妹。
媽媽能夠預料到，你妹妹在她爸爸身邊長大，一定也和他一樣，膽小、恇怯，所以你們團聚以後你要好好關愛她。
麗麗，我與你爸爸生前夫妻不能配，我死後也要與他同墳台，誰叫我那麼愛他呢？
麗麗，當你們看到那紅、黑兩塊墓碑的時候，千萬不要責怪唐爺爺，是媽媽跪下求他這麼做。
我相信唐爺爺答應了我一定會做到，因為他是剡城唐剃頭，媽媽在人間唯一的親人，也是你們唯一的親人！
麗麗，媽媽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