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劉藝菲怯生生的樣子,張毅謀不由得眼前一亮,坐直了身子。
這女孩的感覺不錯,比較自然。
看了一上午,他已經看了十多個女演員了。
那些女演員里有已經成名的,也有剛出校門不久的,還有剛入行的。
但即便是那些已經成名,經驗豐富的女演員,在聲台行表方面,也依舊夠不上他預設的門檻。
在他看來,她們都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匠氣太重。
相對而言,他更偏愛自然,原生態的演員,所以當初他才會選擇新人來演《一個都不能少》和《我的父親母親》。
這些來面試的女演員大都是學院派,雖然演技都能準確的表達出情緒來,但都是一個套路。
哭就哭得稀里嘩啦,肝腸寸斷;笑就笑得花枝亂顫,前仰後合,根本沒有深度可言。
這種演員是最難教的。
如果把拍戲比為做菜,那麼導演就像是廚師,演員就像是幫廚。
好的幫廚,要麼是跟廚師很熟悉的人,知道廚師有什麼習慣,配合默契。
要麼就是夠聰明,一點就通。
最怕的是學不同菜系的幫廚,明明廚師已經說了該做什麼,幫廚卻還是按照自己習慣的那套來做,磨合起來就很痛苦了。
因此,很多時候廚師寧願要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生瓜蛋子,按照自己的習慣來教,慢慢培養成熟悉的幫廚。
如果能踫到一個底子不錯,又夠聰明的生手,那對于廚師而言,無疑是一樁幸事。
「有準備形體展現嗎?」
張毅謀開口問道。
「有的,我準備了一段古典舞。」
劉藝菲飛快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卻沒敢看穆榮。
「那好,展示一下吧!」
張毅謀點頭示意,讓她開始。
劉藝菲拿出了一個小錄音機,取了個磁帶放了進去,伴奏隨之響起。
回到中央,劉藝菲深吸了口氣,就隨著伴奏舞動了起來。
水袖飛揚,她的舞姿輕靈,身輕似燕,頓時讓現場所有人眼前一亮。
看著她的舞姿,穆榮頓時明白了,原來她這段時間一直這麼辛苦的練舞,根本就不是為了考試,而是為了試鏡。
劉藝菲的苦練很有成效,她接連展示了好幾個高難度的動作,而且都完成得十分精準。
起初她還有些顧慮穆榮的視線,但隨著她逐漸進入狀態,她也就忘卻了周遭的環境,依舊像是訓練時那樣,自然的跳了起來,並且跳得越來越好。
張毅謀一直在觀察著她,也在用她對照著角色。
在察覺到她情緒的微妙轉換後,張毅謀心情也逐漸激動了起來。
好!真好!
這小孩的舞跳得好,但她對情緒的拿捏,卻比舞更打動張毅謀。
那種情緒的微妙變化,和劇本里的小妹完全契合!
劇本里,小妹首次出場的戲,就是在牡丹坊里獨舞。
她在牡丹坊里裝成了瞎子,面對的又是偽裝成朝廷捕頭的昔日愛人,那種思念卻又不敢相認的感覺,這個小演員拿捏得太到位了!
唰唰!
水袖向兩側甩開,劉藝菲一腿向後踢出,踢得筆直。
攏袖收勢,重新站定,劉藝菲輕輕喘息著,鞠躬道︰「導演,各位老師,我表演完了。」
這個時候,她才偷偷看了眼穆榮。
穆榮坐在桌後,目光定定的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掛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劉藝菲趕忙收回了視線,但卻忽然有點想笑,用力咬了下嘴唇。
「跳的好,真好!」
張毅謀鼓掌稱贊︰「我今天面試了這麼多女演員,就你跳得是最好的。」
「謝謝導演。」
劉藝菲再次鞠躬道謝。
她強忍著不去看穆榮,但還是下意識的又看了眼穆榮。
看到穆榮玩味的笑意,她頓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看到她沒忍住笑出聲,張毅謀頓時也被逗樂了︰「哈哈!小丫頭就是不經夸啊!你還是學生?」
「是的。」
劉藝菲解釋︰「我在北平電影學院表演系讀大二。」
「大二?」
張毅謀有些不解︰「我怎麼看你還像個高中生啊?不像個大學生。」
「我今年十六歲。」
「十六歲?」
听到劉藝菲的話,張毅謀頓時吃了一驚,但轉瞬就是一陣欣喜。
十六歲好啊!
戲里的小妹人物設定也是十六七歲的碧玉年華。
思索片刻,張毅謀問道︰「試一段戲吧!你打算演哪段?需要搭戲嗎?」
劉藝菲聞言,看了眼穆榮,略一遲疑,才開口道︰「我演小妹換男裝後的那段戲吧!」
說著,她頓了下,看向穆榮,低聲問︰「表哥,你來幫我搭戲吧?」
張毅謀看了眼劉藝菲,又看了眼穆榮,有些明悟。
看來穆榮和這個劉藝菲在戲外的關系也不錯啊?
沒有應聲,穆榮起身來到了她面前。
「你不該來的。」
穆榮低聲說了句。
劉藝菲抬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猶豫半晌,才低聲說道︰「回去再說好不好?」
看著他們竊竊私語的樣子,張毅謀有些疑惑。
看他們的樣子,貌似關系不只是不錯啊!
穆榮看著劉藝菲,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抬手把外套月兌下,讓她穿在了身上。
回頭走了兩步,穆榮回身問她︰「準備好了嗎?」
扣好扣子,劉藝菲閉上眼楮,深吸了口氣。
再次睜開眼楮後,她的眼神已經失去了焦點,變得空洞了起來。
點了點頭,她開口示意︰「準備好了。」
張毅謀在後方喊了聲︰「來,三二一,開始。」
穆榮抱起了胳膊,靜靜的看著劉藝菲,沒有開口。
劉藝菲模索著扣著衣領上最後一個扣子,眼神看向空處,看上去竟然真的像個瞎子一般。
「小妹想必從未穿過男裝。」
穆榮平靜開口,語氣平澹。
「難道不好看?」
劉藝菲捋了下扣子,像是在檢查扣子是不是沒系好。
沒有解釋,穆榮只是走上前來,幫她整理著外翻的衣領,一邊說道︰「下次我若到牡丹坊,便也讓全坊的女子都以男裝待客。」
他並沒有在表演,只是像個說台詞的機器,念著劇本里的台詞。
听著他澹澹的語氣,劉藝菲情緒忽然有些低落,但她還是按照劇情,抬手抓住了穆榮的手,說著自己的台詞︰「我現在相信,你在女人的面前膽子最大。」
「小妹更加大膽。」
「為何?」
「我剛才看了小妹許久,小妹竟不動聲色。」
穆榮的語氣終于有了一絲波動,但透出的卻是一絲不悅。
劉藝菲沉默了片刻,才低聲說道︰「小妹的命都是大俠救的,看一眼又有何妨?」
看著她,穆榮忽然開口喊了停︰「停,就到這里吧!」
張毅謀有些意外,在片場里只有導演才能喊停,穆榮這麼做,多少有些無禮。
但他並沒有在意,只是沖劉藝菲點頭稱贊︰「情緒很細膩,但沒理解到位,不過沒關系,已經演得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