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送葬者(三,4k)

作者︰拿刀劃牆紙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慈父的花園是一片無法用語言來準確描述的地方,至少對泰豐斯來說是如此。

死亡守衛此刻正處于一種特別的狀態中。他腳下厚重的菌毯內蔓延著的數千種疾病正在緩慢地流動,天空中有一片深黃色的迷霧,正隨著他的凝視而緩慢變換,空氣中有骨癌的味道,他聞得到,他喜歡。

他來這里的次數不多,每一次都會被這里的美所激發心中的情緒。誰能不被慈父的花園所震撼呢?再者,也不是誰都有此殊榮能夠在此長居。曾幾何時,涅魯苟斯算得上是一個,只可惜它的膽大妄為讓自己成了一抹風中的余盡。

「跟我來,泰豐斯。」

巴魯在前方緩慢地移動,路上患有枯萎病的植物們紛紛向它致意,惡魔也一一回應,步伐放得很輕,像是不想打擾那些熟睡的植物。

它們病了,但卻煥發了新的生機。它們正在逐漸適應死亡,適應腐爛,它們最終會成為生死循環中的一部分。巴魯對這一點感到無與倫比的自豪——它們都是他親手種下,慈父將這個任務交給了它,它完成的很好,它已經開始期待慈父回來的那一天了。

它希望慈父為它驕傲。

「我的父親在哪?」

泰豐斯從震撼中回過了神,他握緊自己的鐮刀,聲音像是從墳墓里傳來的回音。他的問題讓惡魔不快地咕噥了一聲,但還是好脾氣地開始向他解釋。

「枯萎平原你听過這個名字吧?你的父親就在那里接受懲罰,慈父為他的行為很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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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在里歡快地留下了自己的痕跡。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瘟疫傳播者。他恨我,人盡皆知。他恨我,哪怕我將慈父的愛分享給了他也是如此。他持之以恆地憎恨著我,你們都知道,蒼蠅知道,蛆蟲知道,細菌知道,哪怕是寄生蟲也知道你要讓我忽略這件人盡皆知的事嗎?」

「那麼,在你們談話的時候,我會站在一旁。」巴魯嚴肅地保證。「我會確保你的工作與職責不受影響。」

死亡守衛輕哼了一聲,沉重的如同患了肺病的晚期病人︰「我感謝你,瘟疫傳播者,但我懷疑他不會尊敬你的權威。」

「我們拭目以待。」

巴魯轉過身,他們開始繼續行走。

他們走過一條腐臭的河流,其中有溺死之人的尸體正在浮沉,眼眶中爬滿菌絲。

幾個納垢靈抓住了一具還算完整的,正在竭盡全力地試圖將它往岸上拖,一只惡魔在岸邊無精打采地攪拌著坩堝。巴魯對它揮了揮手,就算打了聲招呼。泰豐斯始終保持著沉默,並沒有詢問那個惡魔的名字。這點讓巴魯很是欣賞,心中也不免升起了一點惋惜。

但它沒有停下。

它必須為涅魯苟斯復仇。

枯萎平原很快便到了,雖然名字中帶了枯萎二字,但這里的植物生長的非常茂盛,甚至能夠到泰豐斯的腰部。巴魯帶他進入了深處,蒼蠅們圍繞了上來,像是在歡迎。

泰豐斯悄無聲息地抬起右手,讓一些蒼蠅聚集在他手腕處暴露在外的膿腫傷口處,讓它們吮吸濃汁,算是建立了一種微弱的聯系。其中一只蒼蠅在飽餐後輕言細語著在他耳邊振動了幾下翅膀,泰豐斯點了點頭,蒼蠅告訴他,莫塔里安就在前面。

巴魯停下腳步︰「他就在前面。」

惡魔轉過身來,表情已經變得非常之嚴肅︰「到前面來,死亡守衛。我不能在你們父子見面的時候橫插一腳,必須由你和他率先對話,我才能提出在一旁旁觀的要求。」

「如你所願,瘟疫傳播者。」

泰豐斯依言照做,他站到惡魔身前,撥開已經到他腰身處的植物,朝前走去。

地面的泥土溫潤而潮濕,卻很好地托起了他的重量。天色依舊迷亂,納垢現如今並不在花園之中,但她的力量卻仍然影響著這里。死亡守衛在步行數十步後停下了,一個身影在他面前沉默地矗立,沒有因他的到來而轉過身,仍然背對。

一陣風吹拂而來,其中有不少腐爛成碎屑的骸骨碎片。泰豐斯微微低下頭,以平靜的語氣問候︰「父親。」

「泰豐斯。」

莫塔里安轉過頭,渾濁的眼楮中沒有任何多余的東西︰「很高興見到你。」

「死亡之主」巴魯在泰豐斯身後如約開口。「我——」

「——噓。」

如同駁斥,如同教訓。巴魯愣住了,它的本意只是做做樣子,它相信莫塔里安會找個借口讓它離開。但它沒有預料到這種情形,莫塔里安甚至在噓它的時候連看都沒有看它。

他終于轉過身。

五彩斑斕的翅膀緩緩張開了,呼吸器的聲音散發著一種陰沉的不詳。泰豐斯皺起了眉,這與他想象中的情形並不一樣。他提高了警惕,握緊自己的鐮刀,緩緩開口︰「您召喚我前來,是有什麼事嗎?我正在試圖完成慈父交由我的工作。」

「工作?」

「是的,慈父希望我能腐化奧特拉瑪五百世界——您兄弟中一個的疆域。」

「大膽的嘗試。」莫塔里安古井無波地凝視著他。「黑袍之人正在等待,難道你不知曉嗎,泰豐斯?」

「我知曉,但我是納垢的先鋒。慈父已將她的恩寵賜給了我,所以我將戰無不勝。」

莫塔里安低沉地笑了起來,沒有對這句話發表任何評論。他的笑聲讓泰豐斯愈發覺得不安,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莫塔里安。

「您為何發笑?」

「無知。」莫塔里安絲毫沒有掩飾他的不屑。「她已經遠去,甚至不在這個世界。而黑袍之人卻時刻存在,難道你未曾感受到?花園的搖晃、毀滅亞空間中的混沌汪洋因他的注視而顫抖,它們都在尖叫。」

「您的話听上去與夢囈無異。」

「你是在暗指我瘋了嗎,泰豐斯?」

「我沒有這麼說過——」

「——那就閉嘴。」莫塔里安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他的態度終于激怒了泰豐斯,使他將自己的鐮刀攥得嘎吱作響。

死亡守衛緩慢而低沉地再次開口︰「您或許應該對我多一些尊重。」

「有趣。尊重,為什麼?」

「因為我是慈父納垢的先鋒,我曾在她的榮光中沐浴,我曾親眼見過她神聖污穢的模樣。您作為她的冠軍,難道不應對我抱有一些尊重?需要我再提醒您一遍嗎?我已經不再是您的一連長了,我是死亡守衛的泰豐斯,是旅行者泰豐斯,但不是您可以隨意命令的人。」

「你認為我會在乎嗎?」

莫塔里安的話擊碎了泰豐斯一直以來潛藏起來的某些東西,他的聲音 地提高了︰「你正站在慈父的花園中與我對話!」

「所以呢?」

莫塔里安開始緩慢地朝他靠近,沒有握持武器,沒有擺出攻擊的姿態。只是行走,只是靠近。他沉重的呼吸,渾濁而病變的眼眸內沒有任何能夠被泰豐斯所捕捉到的東西存在。

「所以你應當敬愛你的神明!」

「我的什麼?」

莫塔里安笑了起來,笑聲嘶啞而沉重,像是某種東西的回音。那不是人應該發出的聲音,倒像是一只壓抑已久的響尾蛇正在搖動它的尾巴。

「我的什麼,泰豐斯?我的神明?我不是洛嘉,我不信仰任何神。我不信仰它們,我不像你,需要找一個虛偽的依靠來證明些什麼而且,我還有理智,泰豐斯。」

莫塔里安抬起手,摘下了自己的呼吸面罩。其下的臉令人觸目驚心,潰爛的臉與肉正在不斷地往下掉,他的鼻子已經不見了,只剩下兩個空洞。莫塔里安將它扔在地上,張開雙手,因為沒有嘴唇而暴露在空氣中的上下牙齒互相踫撞。

「誰會喜歡這樣的身體?告訴我,誰會?」

「這是恩賜!」

泰豐斯高聲反對︰「這是慈父對你愛的證明,他讓你明白痛苦的真諦!」

巴魯在他身後發出贊同的聲音。

「不,他只是使我屈服,與我父親對我所做的事一樣。我屈服了,但不會再屈服一次。」

在他說出這句話以後,泰豐斯驟然意識到了某些不對之處。他警惕地提起鐮刀︰「你想做什麼?」

「我想讓你明白一件事,泰豐斯。」莫塔里安笑了起來。

坦白來說,一個有著如此面貌的人露出微笑是相當駭人的。泰豐斯雖然不會被那副腐爛的模樣嚇到,可這個人是莫塔里安。他不會承認自己對莫塔里安還有所畏懼,在他的心中,他早已凌駕其上

然而,只有你真的和一名原體面對面,你才能意識到何謂半神,你才能明白,這個詞語不是夸大的比喻。

而是貨真價實的描述。

「復仇什麼時候都不會晚,泰豐斯。你背叛了我,我不會忘記這件事。你辜負了我的信任,你將我的軍團推入腐爛的深淵,讓你的兄弟們痛不欲生。我記得他們的名字,但他們現在已經不再是他們自己了,除我以外,沒人能抵抗她的力量而我為什麼能堅持呢?我想,是因為恨吧。」

莫塔里安張開雙翼,絢爛的色彩在他的翅膀上透過渾濁的光線開始了折射。泰豐斯開始不斷地後退,他回頭看了一眼,想尋求巴魯的幫助,但那惡魔已經消失了,無影無蹤。

被背叛的刺痛,與自己的愚蠢所造成的恥辱令他咬起了牙。

「是的,你感到了吧。」

莫塔里安繼續緩慢地向前行走。「而你也清楚,這里的東西不會對你的遭遇有半點同情。你所信仰的神是個放縱的父親,她縱容她的造物們,但她還有一條底線,可我要跨過它。」

像是光,像是閃電。泰豐斯幾乎只能听見某種振翅的嗡鳴聲,緊接著,他便被人提到了空中。

視若珍寶的鐮刀也被踹斷了,他的咽喉被捏緊,呼吸不暢原本不會讓他感到痛苦,但莫塔里安輕蔑的眼神卻讓他怒火中燒,令他幾乎喪失理智。

「你——」他怒吼。「慈父會——」

「她什麼也做不了。」

死亡之主 地發力,撤下了泰豐斯的頭顱。他頑強的生命力讓他還未立刻死去,從傷口中噴涌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深褐色的污穢液體。

莫塔里安凝視著泰豐斯的頭顱,輕聲說道︰「我跨過了她的底線,我殺了你這就是我的復仇,泰豐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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