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黑烏鴉

周離很喜歡一句話,叫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這個真理的運用範圍很廣,無論是對人還是對事,這條真理都是普遍適用的。其中最為典型的案例,就是周離對英南貴族和對塔里克商人的處理手段。

完全不同。

英南的貴族和馬格南貴族在本質上是一樣的,但也有差別。馬格南貴族時間短,沒有什麼底蘊,所以他們一般都是剛經過原始資本積累,手上的髒活狠活還沒清洗干淨。而英南的貴族則是經歷了魔能科技的發展,成為了資本貴族,

相對于代表著傳統的封建貴族,資本貴族更加先進。但是,這種先進主要體現在他們斂財和壓迫的手段上,也就是說,資本貴族的手段「更加體面」,國王對其掌控力並不高。這就導致英南那群貴族相較于馬格南比較難對付。畢竟馬格南的貴族再怎麼樣也要服從國王,所以周離只需要把國王打服就好。

而英南的資本貴族就比較麻煩,他們不完全听從國王,同時他們對土地的依賴性也沒有那麼強。他們有自己的產業,可以自行生產出財富,所以他們比馬格南的貴族更難對付。所以後鄒麗在馬格南用點對面,以大貴族牽制小貴族的方法就用不了了,他則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直接開搶。

在獲得政治和軍事兩種權利後,周離毫無遲疑的選擇直接對當時約旦的封建貴族進行清洗,依靠手中軍權暫時剝奪他們的資產並且調查他們的罪證。這種方法奏效了,而且很成功。但在塔里克,情況又不一樣了。

塔里克,沒有貴族。

他們的貴族,叫做資本家。

資本家是個好東西,好就好在他們掛在路燈上會有各種加成,比如工人積極度大幅提升等。但是,資本家也很難搞,至少比貴族難搞。

因為他們足夠的不要臉。

貴族,哪怕是英南的資本貴族,他們依然要遵循那一套貴族律法,還遵循著血脈。但資本家不一樣,這幫逼可不管什麼血脈,什麼貴族律法,他們眼里除了利益之外一無所有,滿腦子就是錢還有權。但就是這樣看起來單薄的人,卻最難對付,因為他們真正做到了法律之內百無禁忌。

但是。

周離不一樣,他在哪里都百無禁忌。

現在,他要展現一下如何在新時代文明國家里對資本家進行改造。

「宅邸不小嗎。」

打量了一下裝修豪華,面積寬廣的宅邸,周離嘖嘖稱奇道︰「赤金雕塑,秘銀橫梁,還有白玉雕琢的好貨。」

但他看到了不遠處的一個銀色紋章時,只是打眼一看,周離就轉過頭,笑著對老人說道︰「銀爵是你爹?」

「再造之恩,與父無別。」

說實在的,這句話在老人耳里根本不是辱罵,相反,更像是夸贊。他看向周離,語氣略微有些緩和,「勇者大人,我這里的所有東西都是祖輩世世代代打拼下來的財富,都有來源,沒有不干淨的東西。」

「當然,我知道。」

周離點點頭,理所當然道︰「資本家這一點就遠超那些貴族,你們的斂財都是合乎法理。雖然有剝削剩余價值的因素在里面,但考慮到時代因素,你們這些塔里克的商人其實已經算是比較擬人的了。」

雖然听不懂什麼時代因素,剩余價值,但老人听出了周離似乎對自己沒有什麼辦法,暗地里松了一口氣。

然後,周離就繼續說道︰「我來是問另一件事的。」

老人頓時一怔,隨後他搖了搖頭,淺笑著說道︰「如果你是為了商業上來的話,您還是請回吧,我做不到。」

「啊?」

周離愣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後笑著說道︰「不,錢不錢的無所謂。我這個人最看不上的就是錢,我這輩子最幸福的就是在馬格南的暮色森林里做一個農家樂老板,一個月賺十個金幣的日子。」

「我來這里,是有另一件事的。」

打了個響指,一個玻璃瓶從虛空之門中出現,隨後落在周離手中。將玻璃瓶放在桌子上,周離抬眼看向老人,笑著問道︰「這是什麼,不用我多說吧。」

看到這個物件的時候,老人皺起眉,上下打量一番,搖了搖頭後問道︰「這個看起來就是一個裝著液體的酒瓶,具體的,我看不出來。」

「地下黑市的私酒。」

周離靠在沙發上,平靜地說道︰「我調查過,這瓶私酒的背後沒有任何一個產業鏈與你有關。作為糧食加工行業的大戶,阿諾家族一向遵守法律,這是人盡皆知的。」

「那既然如此,您又為何將這瓶酒給我觀看。」

老人蒼老的面容上帶著不解,他知道,周離這種人是不會無的放矢的。

「酒不是你的,但…」

伸出手,彈了一下瓶子,周離臉上浮現出了若有若無的微笑,「瓶子呢?」

瓶子!

老人愣了一下,隨後瞳孔緊縮,驚愕的情緒浮現在了他的臉上。

「這個瓶子,是你在新歷三年的二月十一日與銀爵簽訂的訂單中的一個物件。那個訂單里,除了這種比較結實且不透明的玻璃瓶外,還有諸如灰磚、金屬扣、緊密塑料。」

將一份訂單的復制品放在老人面前,周離看著他,微笑著說道︰「這些東西都是一些其貌不揚的物件,可以說,就算是你們交易了半個城的灰磚,也不會觸犯法律。但我有個疑惑…」

周離的眼中似乎冒著幽幽綠光,他微傾身體,若有若無的笑容縈繞在他的臉上。而老人,心中已經開始沉了下去。

「如果這些東西,流入了地下黑市,會是如何呢?」

什麼也不會。

銀爵活著的時候,是這樣的。

老人感覺自己的心里被瓖嵌了一塊寒冰,一種徹骨的寒意不停的侵蝕著他的神經。地下黑市的存在幾乎所有商會都知道,同時所有商會都知道,地下黑市的背後是塔里克向銀爵妥協的結果,銀爵和商業教會是這里的最大後盾。

在塔里克,稍微能叫上名字的商會或多或少都與商業教會有些生意來往。而有一定規模的商會,自然也會選擇與地下黑市進行一定程度上的生意。而這明明應該是見不得人的生意,卻一直都堂而皇之的在稅務局和商業局報備著。

理由很簡單,首先,他們的東西是通過商業教會流入地下黑市,商會只需要和商業教會進行交易即可。其次,地下黑市的背後是商業教會,是銀爵,是赫里寧向銀爵妥協的結果。所以,根本不會有人查地下黑市,因為那違反了眾多商會心照不宣的規則。

可是…

看著面前一臉平靜,表情漠然的周離,老人這才反應過來,這個男人叫做勇者。而且,是百無禁忌的勇者。

他不在乎銀爵,不在乎商業教會,更不在乎自己這些人之間的狗屁規矩。只要他按照世俗的規則,不,應該說是名為正義的規則行事,就沒有人能抵抗他。而地下黑市,就是隱藏在正義規則之下滋生的細菌。作為勇者,清理這種不合法理的地方,理所當然。

到時,如果周離在清剿地下黑市的時候發現了那些自己這些人運送的灰磚、金屬扣、玻璃瓶等無數物品,自己該如何去說?

這都是商業教會干的,與我無關?

對,這就是我干的,怎麼的你急了?

兩種不同的回答,下場是差不多的。老人清楚的知道,第一種回答雖然能明哲保身,而且商業教會也一定會庇護他們,但這就直接給了周離對商業教會發難的理由。而第二種…

還是看看塔里克最大的墳地吧家人們。

老人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真的承認了地下黑市的那些東西是自己賣出去的,周離一定會笑著將手槍抽出來給自己崩死。

「我不懂您的意思。」

老人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大腦飛速轉動,冷靜地說道︰「商業講究問題不分散,有人拿著我的刀子殺了人,難道還要算作我的問題嗎?而且,您說的地下黑市,我並不了解。」

「是的,你不了解。」

周離點點頭,了然道︰「你確實不太了解,行了,我知道了。」

站起身,周離拍了拍褲子,隨後對老人和一旁的年輕人說道︰「就這樣吧,祝你們身體幸福,精神安康,吃的暖穿的香。」

「您這就走了?」

老人頓時愕然,他都做好了與周離拉鋸戰的準備,但現在周離的回答卻讓他猝不及防。

「廢話。」

周離皺起眉,十分不解地問道︰「你一不是殺人犯,二沒有參與到地下黑市的建設,我還在你這干什麼?怎麼,要賄賂我?」

「不,不是。」

老人有些遲疑,「您…您的私酒…」

「送你了。」

周離擺擺手,大方地說道︰「一個月後這玩意兒要多少有多少,就當我的見面禮了,反正也不值錢,還難喝。」

「啊?」

老人愣了一下,剛想問些什麼,周離便推門離開了房屋。過了許久,老人呆滯的坐在沙發上,冷汗順著他的脖子流了下來。

「父親,他什麼意思?」

看著桌子上的酒瓶,阿諾不解的問道︰「他說一個月後,什麼意思?」

「地下黑市…」

這一次,老人沒有斥責自己的孩子,而是盯著酒瓶,聲音發沉,「一個月後,他會在低下黑市找到更多的來自我們家族的酒瓶、灰磚、金屬扣,到那時,這個東西就算不上什麼關鍵證據了。」

「他是在敲打我們。」

「敲打?!」

阿諾驚愕道︰「他…為什麼…」

他突然閉嘴,發現自己要問的東西十分愚蠢。自己這些人剛剛對周離進行經濟封鎖和打壓,然後他就找上門,對自己明里暗里的說地下黑市的東西。

「銀爵在的時候,我們可以高枕無憂。」

閉上眼,老人長長嘆息一聲,苦澀道︰「我們只認為金錢就是一切,但我們忘了,勇者,是掌握軍團的。」

「地下黑市…我們拿什麼抵擋周離啊…」

「父親,我們該怎麼辦?」

阿諾看著自己的父親,眼中滿是絕望。

「父親,我們該怎麼辦?」

埃文站在赫里寧的身旁,臉色有些黯淡,「我們就這麼…看著?」

「不然呢?」

赫里寧放下手中的文件,上面都是周離被封鎖經濟的消息。他面色憂愁,聲音有些低沉,「我們要去警告這些商會,還是幫助周離?銀爵剛死,這些商會的反應是最激烈的,我們貿然出手只會引起更多的混亂。」

自始至終,二人都沒有說過放棄周離的話題。無論是赫里寧還是埃文都清楚,聯合起來的商會可能會讓塔里克震動,但周離,可以讓世界震動。

周離是不能放棄的,但他們又無法幫助他。銀爵之前在塔里克留下的恩惠實在太多了,當平民們得知銀爵之死時,自願站在街頭為他送行。而那些商會雖然沒有直接挑明是周離殺死了銀爵,但一些小道消息已經開始傳播,而且是以官方無法控制的速度開始蔓延。

咚咚咚。

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進來吧。」

赫里寧和埃文對視一眼,看出了彼此的無奈。

「父親,兄長。」

帝國二皇子洛卡站在門口,眼神復雜的看著二人,「我來幫你們了。」

一個讓赫里寧和洛卡都感到驚訝的話語從洛卡嘴里說出。這個一直被認為是皇家里最不著調,很不靠譜的二皇子,沒有為周離據理力爭,也沒有為自己的三妹辯解。他只是站在了疲倦的父親和兄長面前,選擇幫助他們。

「我們背後是國家。」

看著有些錯愕的二人,洛卡的臉上不再有過去的輕佻與悠哉,而是一種無法偽裝的沉穩,「三妹可以任性,可以為她的正義而努力,我們需要這樣的人。而這樣的人,有一個就足夠了。」

放下職業徽章,這是洛卡最心愛的旅行者之徽。而現在,他胸前佩戴的,是帝國情報部門的副部長才能佩戴的徽章。這是他在二十四歲時,依靠自己的能力和智慧得到的職業。

黑烏鴉——洛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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