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世界線

「很可惜。「

坎巴爾緩緩地推開時間與維度交錯的大門,他看著被時間定格的周離,還有他驚愕與不甘的表情,輕聲說道︰「你失敗了,雙葉。」

「為什麼?」

雙葉怔住了,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失敗。自己已經明明看透了對方隱藏著的記憶,道破了整個情景中最大的漏洞,可是在坎巴爾口中,這一切都失敗了。

「你還是不懂。」

緩緩走到周離身旁,看著對方迷茫中那難以察覺的痛苦,坎巴爾輕聲說道︰「看到真相,不代表會接受真相。」

「在你眼里,從他跳入維度之門到遇見你這段時間,只有半天不到。可在他的記憶里,他已經在這個完美的維度里生活了二十多年。這些日子是他的全部,艾露瑪,蒂雅,這間小屋,還有那平淡而又完美的日常,都是他的一切。」

轉過頭,注視著雙葉的雙眸,坎巴爾平淡地說道︰「即使你代表的是相對真實的維度,但認同你就代表他會失去一切。所以,周離是不會接受這是個虛假世界的現實。」

「為什麼?」

雙葉怔怔地注視著坎巴爾,她的臉上沒有疑惑,聲音卻有了起伏,「為什麼,他不接受現實呢?」

「情感。」

兩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字符,卻讓雙葉呆滯在原地。良久,她看著坎巴爾,聲音有些生澀,「你是誰?你為什麼會‧‧‧」

「我為什麼會你知道你沒有情感,對嗎?」

坎巴爾的笑容很平淡,但卻有一種讓人忍不住去注視的感覺,他轉過身,看著天空中璀璨明亮的星星與月,略帶感慨地說道︰「平靜的星星和安靜的月,真少見啊‧‧‧」

「為什麼?」

雙葉原本的迷茫和疑惑完全消退,慢慢的,一種完全空洞的神色出現在了她絕美的臉頰上。

這是一種毫無情緒,甚至無法被成為冷漠的神情。沒有任何的情緒,也沒有任何的感情,只有純粹的空洞,宛如深淵一般。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沒有情感?」

「丑小鴨再去偽裝,也無法博得鴨子的信任。」

在說了一個雙葉從未听過的諺語後,坎巴爾突然笑了笑,他將視線從星辰移開,隨後轉過身,平凡而又帶著些許神秘氣息的五官透露出一種淡淡的期待。

「其實,並非是一無所獲。」

帶著些許笑意,坎巴爾絲毫不在意對方那宛如深淵一般的氣質,而是用溫和的語氣對她說道︰「雙葉,感受到了嗎?」

「感受到什麼?」

雙葉的詢問只是單純的詢問,沒有疑惑也沒有困擾,只是平靜地詢問。

「你對外展露的所有情感,都是在模仿,模仿那些你見過的人類。你會在特定的時間表達出特定的情感,就像設定好的程序一樣。但是,這終究不是你的情感。」

輕輕抬起手,一道神秘而又清澈的符文閃過雙葉的眼前,不知為何,雙葉似乎在短時間內看到了一種奇妙的視覺。

就像是,萬花筒一般的世界。

「你的身後,有四條世界線。這些世界線,都是周離所恐懼的,厭惡的,還有不斷逃避的可能。」

符文張開,一道門扉出現在雙葉的身後。緩緩走到門前,側著身,嘴角微微勾起,坎巴爾的聲音宛如清水般純粹,「每一條世界線里,都會有一個周離,和他相見,他一起面對無數次重復著毀滅的世界線,最後。如果成功了,那條世界線的記憶就會回到他的腦海之中,皆時,這個真實的周離,或許就會回心轉意了。」

「為什麼是我?」

死死地盯著對方,雙葉開口問道︰「為什麼不是艾露瑪?為什麼不是蒂雅?她們更了解周離,也更能取得他的信任,為什麼是我?」

「你明白的。」

搖了搖頭,坎巴爾帶著燦爛的笑容,輕聲說道︰「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人可以隨意穿梭維度,可以經歷不存在的世界線。」

「一個,是開拓者的後代,地球送來的希冀,十二刻的勇者,周離。」

「另一個‧‧‧」

那雙原本平淡的黑色雙眸里逐漸浮現出淡淡的紅色紋路,很快,這些紋路匯聚成無數餃尾蛇之環,相互疊加,相互干擾。

「只有你,黑皇帝陛下。」

嘴角微微勾起,坎巴爾帶著一種混沌的氣息,輕聲說道︰「還不去嗎?這個世界,不,你們的世界距離毀滅已經不遠了。」

雙葉沉默了,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力量恐怕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恐怖。片刻後,她不再有任何的猶豫與遲疑,她轉過身,推開了身後那扇奇異的藍色之門。

看著消失在門扉中的雙葉的背影,坎巴爾眼中的餃尾蛇逐漸消散,而他的混沌氣息也逐漸退卻。良久,他看向一旁表情驚愕的周離,輕聲說道︰「不要讓我失望啊。」

「名為希望的變量們。」

********************************************

戰場是血腥的。

「雙葉,你先走吧。」

身著秘銀重甲,手持神聖長劍的艾露瑪緩緩將面罩展開,露出姣好的面容。但是在這宛如煉獄一般血腥而又猙獰的地帶之中,這一抹姣好卻如同污穢中的聖潔,脆弱而不堪。

身穿黑色裙甲的雙葉平靜地注視著遠方宛如海潮一般的惡魔,手中的短刀滿是血污。在短暫的沉默後,她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無處可逃了。」

「是啊,無處可逃了。」

苦笑一聲後,一旁早已月兌去被血液沾染的紅色法師長袍,穿上一身布甲的周離撐著法杖緩緩站起身,代表著赤炎的法陣在他身上折射著淡淡的光采。長舒一口氣後,周離輕聲說道︰「對不起,雙葉。」

「無需如此。」

雙葉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這是我自己的意願。」

距離災厄爆發已經過去了二十三年,和艾露瑪與周離一起戰斗了二十三年的雙葉成為了他們最好的伙伴。無論是高傲且強大的聖殿騎士艾露瑪,亦或是逐漸展現出強大魔法天賦的熾法師周離,都將這位神秘的黑衣少女當做是神明的救援。可惜的是,即使雙葉的力量不遜于周離和艾露瑪,但是,這場戰爭依舊以人類的潰敗結束。

在最後的一次討伐里,周離、艾露瑪和雙葉對魔王軍做出了最後的沖擊,但是,一切都被魔王托蕾亞給算計到了。三年的鏖戰讓整個世界的土地被荒蕪之災吞沒,艾露瑪三人也被托蕾亞拖入了死寂空間之中。

「結束了。」

最後的一次沖鋒中,雙葉的眼中浮現出周離無奈又苦澀的笑容。他似乎在自己說些什麼一樣,艾露瑪在最後,也將僅剩的力量給予自己庇護。

二十三年的相處中,艾露瑪總是那個冷靜而又果決的聖騎士,但在私底下,她又是一個事無巨細的溫柔姐姐。她會照顧雙葉和其他世界的周離,會幫他們處理無法處理的事情。

周離,從一開始在戰場上差點被嚇到逃竄的懦弱者,到最後努力學習火焰魔法,與元素精靈結拜,成為了最強大的熾法師。這些都被雙葉盡收眼底,她看到了對方的努力,也看到了對方小心翼翼地幫助艾露瑪的身影。

但是,一切都結束了。

伴隨著黑暗如潮水般吞沒自己,雙葉知道,這一條時間線,自己失敗了。二十三年的相處,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旁觀者,是一個士兵,所以,最後自己並沒有解決這條世界線。

當氣息徹底消失後,雙葉失去了所有的意識。她宛如一個滑落的文字一樣,在名為世界的紙張上留下了一道微弱的痕跡。

********************

「你醒了?」

帶著細框眼鏡,身著商業長袍的女子捧著文件與書籍,看著從床上驚醒的橘發少女,冷淡知行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我在黑色峽谷踫到了你,看你神志不清把你領了回來,身體還好嗎?」

「艾露瑪姐姐‧‧‧」

下意識的,雙葉說出了這個名字。在听到雙葉話語後,原本神色平淡的艾露瑪突然一怔,但不知為何,在短暫的沉默後,艾露瑪的神色溫和些許︰「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第二條世界線了嗎‧‧‧

雙葉感覺自己的腦袋有些痛,她剛想解釋什麼,突然看到了艾露瑪微微勾起的嘴角。

對啊。

不知為何,雙葉突然感覺自己輕松了些許。是啊,就算是另一條世界線,另一個從未見過自己的艾露瑪,她的本質依然不會改變。就像周離一樣,他坐在一旁,看著自己,身穿法師長袍,臉上帶著似曾相識的笑容。

還是這樣善良啊。

心底劃過一句感慨,雙葉模仿著記憶里的笑容,微微勾起嘴角,輕聲說道︰「我是來幫助你們的。」

距離災厄爆發還有3年。

「我們已經沒有機會了!」

十二刻議會上,艾露瑪環視著周圍一百二十名國家代表,憤怒地說道︰「荒蕪之災是魔王的力量,如果我們依舊放任不管,遲早有一天全世界都會陷入饑荒之中。我們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的糧食集中到一起,所有國家團結起來,將所有的士兵投入到備戰之中!」

「如果繼續等待,我們只會死亡。」

一旁的周離神色凝重,「各位,請不要忘記,我們曾經經歷過的災厄一度差點毀滅了人類文明。一味地等待,只會加速我們的死亡。」

站在周離的雙葉沒有言語,她能感受到一旁的周離和艾露瑪身上的無力感。她親眼見證了他們二人是如何懇求那些商會,懇求那些國家。可到了最後,除了零星的幾個組織外,其他人都對他們的警告不屑一顧,糧食依然在流轉,人類之間依然存在戰爭。

而這場十二刻會議,也在各種客套的官話中無奈的結束。

「短視的人類‧‧‧」

咬著牙,屋中的艾露瑪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低聲呢喃道︰「為什麼不相信我們呢?明明我是對的,荒蕪之災一定會發生,為什麼他們不相信我呢?」

「因為重生這種事情,我們根本不能對外明說。」

苦笑一聲後,周離無奈地說道︰「艾露瑪,這就是人性,我們的善意在他們的眼里是可以隨意踐踏的玩具。」

艾露瑪沉默了,一種痛苦與絕望蔓延在了整個房間之中。良久,雙葉看著二人,緩緩開口說道︰「我知道有一個國家會幫助你們。」

塔里克。

「英南那邊,我不清楚。」

背對著三人,名為赫里寧的國王看著窗外半圓的月亮,平靜地說道︰「但是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人會不留余力地幫助你們。」

兩年後,暴風軍團、細雨軍團、馬格南十大軍團、開拓者之劍集結完畢。在周離三人的帶領下,托蕾亞出現的時間被精準預測,在重創托蕾亞之後,勇者軍團再度進發。

然後‧‧‧

「全是殘次品。」

咬著牙,艾露瑪的聲音滿是壓抑的怒火,她看著手中黯淡治療藥劑,一字一頓地說道︰「這些商人瘋了!」

為了徹底將托蕾亞扼殺與搖籃之中,艾露瑪三人進行了一次單刀奇襲。這一次奇襲效果卓越,六百人的隊伍撕碎了魔王軍側翼的防線,直搗黃龍。

可就在最重要的關節,那些被一層優質補給掩蓋的劣質補給,擊潰了勇者軍團。

「沒關系。」

病床上,周離感受著身體中逐漸退卻的生命,強扯出笑容對艾露瑪和一言不發的雙葉,輕聲說道︰「我早就想到了這一天。」

「艾露瑪,雙葉,遇到你們,是我這一生最幸運的事情。」

看著病床上的周離,雙葉感覺自己的心髒開始緩慢兒而有力跳動了起來。不,她的心髒一直在跳動,只不過她一直將心髒看做是自己的一個器官。這一次,她感受到了心髒的低音。

這就是痛苦嗎?

看著再次死在自己面前的周離,雙葉輕輕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這一次,她很確定。

自己心中出現的突兀之物,就是名為情緒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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