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道無比渾厚的聲音，它才剛剛在白夜的耳畔響起，便已經給了白夜一種繁雜的感覺。不過白夜也明白，這聲音會給人以這樣的感覺，其實是無比正常的事情。
因為，這並不是一個生靈的聲音，而是千千萬萬個生靈，在聚集在一起之後，共同發出的聲音。于剛剛那一刻，發出聲音的，便是那些龍族的英魂。
于這一刻，白夜已經將所有的龍族血脈之力都給盡數收取。雖然白夜還沒有將這些力量煉化，但是這力量所散發出來的一切波動，白夜卻是通通都能夠輕而易舉的感受到。
只是，從听到這聲音開始，一直到現在為止，白夜自始至終，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在這段算不得多麼長久，勉強還能算是簡短的時間里，白夜在沉思，在思量。
在這一世，白夜擁有的妖族血脈，本就是樊離之血，再加上他還擁有著，完整到不能再完整的樊離傳承，還了解樊離的過往。
只憑這些事，說他是真正的樊離，那也是一點都不為過的事情。更何況，時至今日，無論是對于妖族，還是對于巫族，這兩族那些族人的夙願，白夜可是無比明白的。
此時此刻，他面對這些洪荒龍族已隕的英靈，其實都不需要這些英靈再說什麼，他便已經知道這些英靈的心思。
因為，這些英靈想要表達的一切，早就已經像是文字被寫在紙上一樣，被它們銘刻在力量的傳承之中了。
說實在的，這份磅礡無比、誘人無比的力量，就算白夜不去主動將它煉化，沒有選擇將它據為己有。
就算白夜真的要為這力量尋覓一個合適的繼承者，那白夜也必須要經歷無數次挑選，在看過很多妖族後輩之後，才能確定這個人。
因為這份力量，它本身也是一種責任。別人或許無法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但是白夜不一樣，白夜一直都擁有著其他的生靈不曾擁有的能力，他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
所以對于這樣的事實，別人或許還會感到疑惑，但是白夜不會。因為故事的結局，問題的答案，他早就已經看到了。
早在這些龍魂沒有現身之前，白夜就曾在過去的時間里，對著這種力量，展開過無數次推演和探查。
他推演重瞳法，推演他的推演之術，除此之外，更是把他能夠利用的大道力量，全部都利用上，然後從很多和角度看待這件事。白夜最終得到的答案，說起來可能是簡單的。
可是，那推演的過程卻是無比復雜。
經過對這力量本身，展開推演和探查，在看到了一件件事情，看到了許多生靈的結局之後，在最終的時刻，白夜也終于可以確定，在過往的歲月中，這些生靈經歷了什麼事情。
其實嚴格來說，這些生靈，也就是這些龍族人，他們並沒有什麼特殊的。他們也是普普通通的妖族修士，只不過，從洪荒末期，一直到這個紀元的某個時代為止。
這些龍族修士，他們一直都在用他們自己的力量守護著他們的故土。紀元之劫要毀滅的不單單只是洪荒，更是還有諸天萬界。
在洪荒紀元的時候，紀元之劫還沒有演化出這麼多恐怖至極的樣子，更沒有現在這樣詭異。只是就算如此，那個時候的紀元之劫也是不可小覷的存在。
更何況，那個時候，這些龍族修士還只是剛剛遭遇紀元之劫。那個時候，這些龍族修士遇到紀元之劫，就像是遇到了一個在過往歲月中，從沒有遇到過的敵人一樣。
而這些龍族修士與紀元之劫的故事，也是由此展開的。自從那一次遭遇之後，這一脈龍族，與紀元之劫的大戰便已經展開了。
洪荒紀元的結束，洪荒世界碎裂，一切都在走向毀滅，那個時候所發生的一切事情，讓萬事萬物看
起來都像是走到了盡頭一樣。
可是實際上，那些了不得的大事，僅僅只是能夠象征，那場橫跨漫長歲月的大戰，它的一個開始而已。
龍族本就妖族眾多生靈種族，實力最為強橫的生靈種族之一。到了後來，洪荒世界碎裂開來，並且漸漸演化成諸天萬界的時候。
這一脈龍族也到了一個世界之中，那個世界的品質，不能說是諸天萬界之中最好的。但是，那個世界的品質絕對不差。
再加上那個世界的天道意志也算開明，知道什麼事情比較重要，什麼事情不重要。所以，在那個世界的天道意志明里暗里的幫助之下，龍族的後輩們，也是很快就在那里立足。
其實那段時間的生活還是比較安逸的。
可是，那些龍族後輩並沒有自此墮落。
因為那些後輩們，始終都銘記著，他們還有一場大戰沒有打完。他們還有一個尋常生靈根本就無法理解，卻又真實存在的敵人，沒有戰勝，沒有抹殺。
人族尚且流傳著一句「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樣的話。同樣的道理，龍族的修士們又怎麼可能不會明白呢？
縱然在歲月流逝之後，很多龍族的後輩都沒有見過紀元之劫，不知道那種大劫降臨的時候，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可是，在那些龍族後輩看來，面對這樣未知的危險，如果不提前做好準備的話，那就是在等死。
也正是因為擁有著這般認真的態度，擁有得天獨厚的修行資質，在加上資源的供給，還有天道意志明里暗里的推波助瀾。
再加上龍族的族人，本身就是一個合格的強者，所以，當下一個紀元，那大劫之力再度降臨到那個世界的時候，龍族居然勝利了。
那場大戰的結果其實很是慘烈，畢竟，那些龍族支脈的後輩們，他們所在的世界就算再怎麼好，也不比真正的洪荒世界了。
大道殘缺，天道崩壞……有太多太多問題存在于那個世界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些龍族後輩所面臨的環境，其實並沒有多好。
其實在推演到這里的時候，白夜就已經能夠猜測到，那個世界的天道意志，一定是不遺余力幫助這些龍族的。
如果說，在那段歲月中，那些龍族後輩的敵人，就只有紀元之劫的話。那麼，它的敵人就同樣也是紀元之劫。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樣的道理，天道意志又怎麼可能不懂呢？就算那些龍族的生靈，在它的眼中，根本就不配做它的朋友，那也都是以後再說的事情。
什麼事情可以留到以後再解決，什麼事情一定要立刻解決，作為唯一的一個執棋者，天道意志比誰看的都清楚。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些龍族生靈，龍族的後輩們，他們就是天道意志手中的棋子。只不過當時的狀況，已經注定了，那一界的天道意志根本就沒有辦法壓迫龍族。
以那個時候的狀況而論，那些龍族的後輩們想要生存，剛要恢復整個族群原本的元氣，本就需要時間、需要資源，需要許許多多的東西。而這些條件，都是無比重要的。
從追求完美的角度來說，這些條件，基本上就是缺一不可的。可是那個時候，龍族的後輩們根本沒有選擇。
那些龍族後輩，他們就只能是在那個世界之中發現了什麼，便用什麼。這個紀元不比洪荒了，很多修行用的資源，不是說那些龍族後輩需要，就一定能夠出現的。
再者，當時，那些龍族後輩在努力修行和成長，在恢復他們一族的元氣。那游離在諸天萬界之間，始終潛藏，伺機而動的紀元之劫又何嘗不是如此？
那紀元之劫，它一直都在做的事情，歸根結底其實也只是和那些龍族的後輩們一
樣，都是在做著一件類似的事情，那就是不斷地汲取可以汲取的養分，壯大自己。
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那些龍族的後輩只是想要守護住他們的最後一片故土。而紀元之劫，也只是為了做它必須要做的事情而已。
站在這兩方各自的角度之上去看，就可以發現，其實這兩方之中的任何一方都沒有錯。這是白夜看到的東西，而這些東西，也注定了是其他的生靈看不到的。
因為，這個紀元絕對不會有太多人可以像白夜這樣，可以在接觸過紀元之劫以後，仍然還是安然無恙，沒有發生任何異變。
只是理解歸理解，在理解這兩方立場的同時，對于那些龍族修士守護故土的執念，白夜也是十分欽佩的。
雖然說，龍族的體魄無比強橫，龍族修士的力量十分強大。但是，龍族修士在面對紀元之劫顯化出來的殺招時，還是會處于劣勢。
這是龍族修士無法避免的現實，也是一樣的事情發生在其他生靈的身上時，其他的生靈也要面對的現實。
從白夜只是對紀元之劫這個名字，有所印象，一直到白夜對紀元之劫這個詞，有了十分清晰的概念開始算起。
迄今為止，在白夜的記憶里，諸天萬界的眾多生靈與紀元之劫發生的每一次戰斗，無論大小，到了最後，留下的結果，好像真的就是那些生靈沒有戰勝過紀元之劫。
這何嘗不是一個可怕的事實，可是這樣的事實，也不是什麼生靈隨隨便便就可以看到，或者是明悟到的。
愈是在自己選擇的修行之路上前行，白夜便愈是覺得，這諸天萬界與紀元之劫，此二者之間一直都有一個秘密存在。
這個秘密，其實就是白夜看到的，而其他的生靈未曾能夠看到的那些東西。或許，這些東西于白夜而言真的算不了什麼。
可是，這些東西于那些生靈而言，卻是實實在在的真相。站的高自然可以看的遠一些，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而白夜，就像是那個站的高的人。或許這茫茫眾生之中，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見到真相之生靈。只是，在白夜想到這里的時候，白夜又想到了一件事。
這件事就是，就算看到了真相，又能如何呢？如果只是看到而無力改變，那麼看到了真相，和沒有看到過真相，這兩種結果相比，好像也就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了。
不過，白夜也一直都很清楚，其實無論是看到了什麼，亦或者是想到了什麼，從始至終最為重要的，一直都是心。
心不變，則一切不變。
若心中信念未曾變過，就算見證了真相與往事，又能如何？該做的事情不也一樣還是要做？該堅持下去的事情，不也一樣還是要繼續堅持下去？
……
隨著時間不斷地推移，隨著白夜的心緒變得越來越多，漸漸地，白夜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因為這愈加混亂的心緒，才陷入到剛剛那種狀態之中去的。
「你們所經歷的一切事情，我都已經看到了。于我族而言，汝等生于我族，實乃我族之幸。只可惜歲月匆匆，群英已隕。」
「今時今日，相比于當初，說一句物是人非、滄海桑田，也是毫不夸張的。世間萬物發生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諸位，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你們所遺留的力量，我會將它交給一個合適的人。而你們的事跡，也必然會被更多的人得知。」
「你們要記住，昔時昔日，龍族的戰士們守護故土的意志，它永遠都不會消失。它會化作火焰，存留在每一個妖族戰士的心中。」
……
最開始的時候，白夜沉默的時間其實也並沒有多長。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白夜想到的事情越來越多，心
緒變得愈加復雜，白夜沉默的時間就長了。
只是，白夜沉默著，那些龍魂化作的虛影便停滯在白夜的身前不遠處。那些虛影皆是呈現出人形的姿態，只是都在以一種極為崇敬的目光凝視著白夜而已。
就在白夜說出那些話來的時候，白夜更是能夠感受到，所有的龍魂化身，皆在看著自己。不過白夜並沒有任何緊張的感覺。在面對那些龍族的英魂之時，白夜的心中只有坦然。
白夜為什麼坦然？因為他問心無愧。
白夜自問，自他與妖族的聯系變得深刻起來，自他以一個妖修的身份，在荒界的時候正式回到萬妖之森，也就是踏入到妖族族地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變了。
一個生靈在成長的過程中，會經歷許多變化，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而白夜，卻是越變化，便越是明白他所背負的東西，都是什麼。
最開始的時候，白夜的願望很簡單，那就是守護好自己身邊的人，他想努力做到，不欠別人的，也不要讓別人欠自己的。
最開始的時候，白夜的確是這樣做的。他就像是一個獨行者，一個在冷冬數九，在冰天雪地之中，迎著寒風和雪幕前行的獨行者。
他小心翼翼的前行，所行的每一步路，都有好好的做打算，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做過深思熟慮。
而現在，這些都已經是過去了。到了後來的時候，當白夜真正地失去了一些他很在意，永遠也不想失去的人時，白夜才在後來的修行中認識到，他不應該只按心中所想去做事的。
只是，有些遺憾，是注定無法挽回的。
凡是修行之人，基本上就很喜歡去做一些所謂的準備。這是一種習慣，一種修士為了生存，而在長期的，那種爾虞我詐的環境中磨礪出來的本事。
遇到事情，提前做一些準備，本來應該算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手段。可是，當一個修士真正入了一方修行界，並且還在那修行界之中掀起陣陣波瀾的時候。
那麼，很多時候，那些修士在遇到一些事情時，就會明白，什麼叫做身不由己，亦或者是所謂的求生不得，而求死不能。
也是因為下一次經歷了失去，所以後來的白夜才是那般的渴望力量。白夜一直都很清楚，只有在力量最後大的時候，才有可能改變那所謂的現實。
唯有失去之後，才懂得失去的滋味。
唯有再度嘗試過失去的滋味，才會明白心有余而力不足，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痛苦。在荒界，在墮仙谷，在那個道統之中，白夜曾不止一次地思考過，以後的他到底要怎樣做，
只是，無論他思考過多少遍，無論他想起過多少事。他都還是會想起，自己與師尊的最後一次見面，自己與那些值得珍視之人的最後一次見面。
每到那個時候，他都會嘲笑他自己。
他笑他自己無知，他在笑他自己，笑他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他笑的是，他居然連這樣的事，都想不到。那一次失去，讓他清醒了。
直到那一刻，白夜才醒悟過來，他似乎並不應該以那樣的方式存在，以那樣的方式前行。如果是在洪荒紀元，那麼他以他在這一世最初所選擇的方式修行，自然沒有錯。
因為洪荒紀元的修士修行，最重因果，尤其還是這種與巫妖二族扯上關聯的因果。因為那個時候，大道天道尚且完整，做出一件事也會受到完整的因果牽連。
洪荒紀元與現在這個紀元相比，其實還是有很多不同之處的。就比如說，這因果之事。因果之事，在洪荒紀元是無法逃避的。
但是在這個紀元就不一樣，這諸天萬界的世界如此繁多，也不可能每一個世界的大道法則都是一樣的。
所以有些因果，
可能在原本的世界還是算數的。可一但出了那個世界，那麼，那因果又是否應該算是算數，可就真的很難說了。
在這一世，尤其是到了後來，越是前行下去，白夜便越是覺得，他于隱隱約約之間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他不能成長起來的話，縱有因果，也輪不到他來還。
這段話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說，即便那個時候還很弱小的他，可以憑借一些手段飛速變得強大起來，擁有著讓其他生靈，其他修士和勢力都望而生畏的資本。
但是，只要他獲取到這些，那麼他就一定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在沒有再次失去之前，白夜還有諸多打算。
可是那痛苦至極的現實，告訴了白夜，在絕對的變化面前，沒有實力，所謂的打算，真的只是不堪一擊。
所以後來的他，在想通了之後，也是直接就動用了原本就屬于他的一些權利。他主動與妖族取得了聯系，在萬千妖族族人無比狂熱的歡呼聲中，以樊離的身份回歸妖族。
在那之後，他就開始以一種超乎尋常的速度成長。那個時候，白夜摒棄了原本的想法。他開始按照對他最為有利的那些方式，去做事情。這是一種近乎于瘋狂的成長。
而他所做過的這些事，也讓他與妖族的因果，結的愈加深刻了。只是到了後來，在經歷了許多次修行之後，白夜也是看透了許多，甚至到了後來，他也是越發像一個修行者了。
這樣的變化，在別人看來也許就是十足的瘋狂，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在經歷了這樣的變化之後，白夜成長的速度，的確是快到了別人窮其一生也無法企及的地步。
而在成長、壯大的過程中，白夜也自然而然地見證到了，那些所謂的真相，並且明白了其中的真理。這也是白夜在見到那些龍族修士的英魂之時，會那般激動的原因。
他沉默，就是因為他在思考，到底是要讓這些英魂認識一下樊離，還是認識一下白夜。在經過思考之後，白夜的選擇也偏向于前者。
因為白夜覺得，他們並不需要知道白夜是誰。他們只需要知道，他就是樊離，是他們想要的那個結果，這樣就可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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