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伙兒循聲望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個道士,衣著有些發舊破爛,長得嘛,一言難盡。
尤其是那一雙三角眼,倒吊著給人一種不懷好意的感覺。
鄉人看著光 的盤子,急了。
「哎,我說你這人怎麼直接上手搶呢?!」
道人嘿嘿笑著︰「居士放這兒不就是給人吃的嘛!怎麼能說貧道是搶呢?」
鄉人叫道︰「話雖這麼說,可我也說了,是每人可免費嘗一塊,可你這道士卻一下子把我這兒吃光了,剛剛這位老爺還準備品嘗呢~!」
鄉人說著指了指聶明成那兒。
道人一攤手道︰「許是居士你的聲音太小了,貧道先前沒有听到吧!」
鄉人指著道人,「你、你、你」的半天,最後一揮手。
無奈道︰「算了,就當我倒霉,你走吧,不要擋著我賣梨了。」
然後,又拿出一只大鴨梨,切成小塊放在木盤上,眼楮朝著道人瞅了瞅,又從車底拉出一塊木板來,從懷里掏出一塊石灰石,「唰唰唰」的寫下幾個字。
「每人一塊,先嘗後買,貨真價實。」
寫完後,眼楮直瞪著這道人。
聶明成眼楮一眯。
區區一個鄉野挑夫竟然會寫字?!雖然沒有絲毫美感可言。
誰料,那道人完全不在意鄉人的驅趕眼神,反而繼續舌忝著臉伸手。
「居士,貧道囊中羞澀,但你這梨子當真香甜,就再施送一個給貧道吧!」
鄉人果斷拒絕。
不停揮手驅趕,可是道人死活賴著不走。
鄉人怒了,斥道︰「你這道士也是手腳俱全之人,為何要行這搖唇乞討之事?!現在隨便干點什麼,養活不了自己~?」
聶明成听了深以為然。
沒想到這區區小販也懂如此道理。
誰知,道人卻說︰「你這一車梨子少說也有幾百個,貧道不過是求一個梨子,對居士也沒什麼大的損失,何必發這麼大火呢?」
眼見這道人死纏著讓自己做不了買賣,鄉人氣的面色漲紅。
集市上的其他旁觀者圍著看熱鬧,人數還有逐漸增多,有的人勸鄉人隨便拿一個品相差一點的梨子給道士算了,鄉人卻堅持不肯。
「給我這種子的官老爺告訴過我,一分耕耘,一分收獲。」
「我自己種的梨子,連官府都是拿錢買,憑什麼你這道士一張嘴我就得送給你?!」
道人仍然糾纏不休,場面愈發聒噪。
聶明成看不下去了,拿錢買了個梨子送給道士,打發他走。
道人古怪的看了一眼聶明成,那一雙倒吊的三角眼擠在一起,看得人十分不適。
他拜謝一番後,環顧一圈,又看了一眼鄉人。
那眼神,不懷好意,可鄉人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道士對圍觀眾人作揖,笑道︰「貧道是出家人,並不吝嗇身外之物。我現在有好的梨子,願意拿出來請大家吃梨。」
旁觀者有人問了︰「既然有梨了,怎麼不自己吃?」
道人怪異一笑,搖頭晃腦說︰「豈不聞,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也!」
「不過,想請大家吃梨的哈,貧道需要這只梨的核做種子。」
說著,兩手捧著梨子大嚼,三兩下吃完之後,把梨核放在手上,解下肩上的小鏟子,在路邊泥地「蹭蹭蹭」的挖個幾尺深的坑,把梨核放進坑里,再用土蓋上。向街上的人索要熱水澆灌泥土。
道人的這一系列舉止引得圍觀者議論紛紛。
「熱水澆灌,豈不是要把其澆死?!」
「重點難道不該是埋了作甚?難道說,現在埋下去,這梨樹能夠馬上長大嗎?~」
「噓~~說不定呢?也許,這道人真的有神通呢?!」
「………」
有愛管閑事的人就在路邊店鋪要來滾燙的熱水。
「現在,貧道就要施展我道門奇術——花開頃刻,各位居士立刻就能夠吃上香脆脆的大梨子。」
道士接過熱水,倒在坑里,嘴里念念有詞,神態頗為正式。
念罷。
對著地里凌空一指,高聲道︰「敕!急急如律令!~」
圍觀者眼楮都不眨一下。
忽然,有人高聲道︰「動了,動了!土地動了!~」
然後。
大家便看到土里開始迅速發芽,接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拔高,長成一棵梨樹,枝葉茂盛;而後,梨樹開花,一會兒,開始結果,梨子都碩大芳香,果實累累。
聶明成看的呆呆愣住,心思翻滾。
這世上竟有如此奇術?!
若是用在農人莊稼上,豈不是再也沒有餓死的人了!~
想到此,聶明成看向這道人的目光里滿是佩服、火熱,這是真正的高人吶!
自己一定要與其結識一番,若是能說動其為朝廷效力…………
思緒頓止。
聶明成這時想起,自己已經失去通判之位了,而且,還在賊軍的管轄下,能否活著等到朝廷的王師都未知………
道人就著樹頭,摘下梨子送給周圍的旁觀者,頃刻之間,梨子就送完了。
聶明成這時感到袖子一緊,發現是自己女兒在拉拽。
「小倩,怎麼啦?」
聶小倩俏目瞪大了道︰「爹,這道長在做什麼啊?」
「為什麼都沒人阻止他?!就連那梨子的主人都不管他?~」
聶明成疑惑。
但那個道人卻是耳朵一動,听到了聶小倩的低語。
他驀地轉身,一雙倒吊著的三角眼,陰郁的盯著聶小倩,直叫她身子一寒。
道人的眼里幽光隱隱,聶小倩只感覺自己的眼前一陣模湖,腦袋就像是病了個把月般的沉重。
「呔!」
「光天化日之下,你這道士竟敢以障眼法蒙騙世人,當除魔司之刃不利乎~!」
一聲朗喝震徹人心,眾人頓感心頭一恍,眼前景物瞬息改變。
聶小倩腦子也頓時變得清明起來。
再瞧去,哪有什麼梨樹?
那自己手里的梨子是………?
「啊!~」
「我的梨,我的梨呢?!」
鄉人驚呼,帶著慌張,再看圍觀者手里的梨子,大家立刻明白了事情原委。
最初,道士開始作法的時候,鄉人也好奇站在人叢中間,伸著脖子看這道士做什麼妖法,不知怎麼的竟然忘了自己的梨子。
受那聲斷喝一震,這才醒悟過來,原來,剛才道士作法分給旁觀者的梨子,全是自己車上的梨子。
鄉人怒極叫罵道︰「是你!是你這個妖道!~」
雖然氣急敗壞,可他被道人手段所懾,不敢上前,其他人也極有眼力見,知道道士厲害,剎那間後退幾米。
道人斜歪著腦袋,以一種極其別扭的角度盯著出聲之人,是一個書生,十七八歲模樣,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
「嘁!一個書生,打擾道爺興致………」
「不過沒想到,這一下山,就遇上兩個可以看破道爺法術的人,挺有資質的嘛!」
「可你小子擾了道爺的興致,這仙緣啊,就沒你的份了。」
道人眼珠子滴 的看向聶小倩那兒,露出一絲邪欲。
「小娘子,你根骨上乘,不如跟道爺走,道爺有無上妙法,可以令你享盡世間極樂………!」
聶小倩被道人的眼神嚇住了,躲到了聶明成身後。
「爹~!」
聶明成看懂了道人眼里的垂涎,心頭暴怒,大喝一聲。
「妖道………」
話語戛然而止。
因為他已經中了道人的定身之術。
既然失去了耍弄的興致,道人就直接動用了法術。
聶小倩察覺到自己父親異樣,心中驚慌不已,她求救的目光左右張望,但眾人皆是退避,他們可不想引火燒身。
唯有那書生大步踏出,擋在聶小倩身前,方正自重。
慨然道︰「你這妖道,以異術害人,真的不怕除魔司嗎?!」
除魔司?
什麼東西?
「嘿嘿嘿………本來還不想管你這個小子,既然送上門來了,就算你一起吧!」
番茄
「除魔司??有本事讓他們來找道爺。」
道人一揮袖,書生和聶小倩頓時雙雙昏迷。
道人抓住兩人,一陣怪風刮過,三人的身影霎時消失。
「小倩!……」
聶明成僵住的身子,動也不能動,只好慟叫道。
心頭慌亂不已,這妖道大庭廣眾之下直接擄人,小倩只怕………凶多吉少!~
現在,該如何是好啊??
這時,路人中有的開口了。
「剛才,和那女子一起被抓走的,好像是小寧先生吧?!」
「是,是小寧先生沒錯,別看他年紀輕,他可是學院的人啊!~」
「快快快,我們快去學院報信,再去一部分人去報官,有妖道作祟……」
或許是妖道離開了,聶明成身上的異術不一會兒就失去效用了。
只是,失魂落魄的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直到他听聞「報官」二字,心中一振。
然而,聶明成一想到所謂的「報官」可是向那太平道賊軍求助,心中頓時膩歪糾結。
在他的想法里,若是這麼做了,某種程度上來說,便代表著他認可了太平道的合法存在。
「可是……小倩……」
………………
有鄉人貨梨于市,逢妖道作祟,愚弄世人。倩女勘破,禍至己身,書生仗義執言,反遭擄掠。留言曰,官司無能,敢尋山人乎?
《金華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