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湖路 第六十章  古琴

從渠豐城主府出來,阿大大概知道了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渠豐城主的意思很明顯了,上面有行動,但沒讓她參與,很可能是讓無幽谷的人來接手,她也希望阿大他們能快點走。

阿大也很配合地跟渠豐城主說她的人該跟還是跟,要跟上面匯報還是按時匯報。但如果上面真讓她們來當先頭兵,阿大雖不會對渠豐城主下手,但對來的人他是不會留手的。

渠豐城主自然知道意思,點頭答應之後雙方算是達成了一致。

石武這場是全程吃著看完的,他一邊听著阿大和渠豐城主話里有話的交鋒,一邊嘆著怎麼有這麼多門道暗話。

臨走前渠豐城主還對石武說如果下次有機會,可以當游客來渠豐城好好玩兩天,她渠豐親自作陪。

石武覺得這渠豐城主很是親切,忙點頭答應。

就在回客棧的路上,阿大顯得心不在焉,石武則是興致滿滿地逛來逛去。

直到石武指著一個玩偶問阿大好不好看的時候,才發現阿大還在想事情,他問道︰「阿大爺爺你想什麼呢?」

阿大邊走邊回道︰「在想無幽谷是誰來殺我們。」

石武哦了一聲道︰「是怕遇到熟人麼?熟人會不會好辦些。」

阿大道︰「不會,甚至下手會更重。」

「啊?」石武驚訝道。

「因為是熟人,知根知底。」阿大轉而道,「不過他們下得去手,我也下得去手的。」

石武听了直搖頭道︰「那還是別是熟人好了,不然多尷尬啊。」

就在石武等著阿大回話時,卻發現阿大又不說話了。他轉頭看到阿大在一家叫七弦閣的店鋪前停了下來。

阿大突然道︰「等我一下。」

石武好奇地跟了上去,只見這是一家不怎麼寬敞的小店。想是店里生意不好,店家也沒請幫忙的小二,就老板一個人在店里。而且這家店的老板也不似別家,見客人進來了也不主動歡迎,就讓客人自己看著。

進了這七弦閣,石武才發現這是一家賣琴的店鋪,里面架子上掛著一把把新制的七弦琴。在架子的正中央,用好看的紅木做底,端放著三把看起來有些舊的琴。

阿大正是站在這三架滿是斷痕的琴面前久久不能移開。石武不忍打擾阿大,因為阿大臉上的神情他見過,軒浩然想林佳秋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就在阿大站那許久之後,店鋪的老板也被吸引著過來一起站著。他當然不是被這三把琴吸引,而是被阿大這種能站那看這麼久的客人吸引。他這七弦閣生意冷清慣了,難得有這麼個看似懂琴之人,他也覺得稀奇。可他快要打烊回家了,他打斷阿大道︰「這位客人,如果您真喜歡的話,就挑一把買了去吧。」

老板說這話的時候也沒抱多大期望,他這鋪子是祖上傳下來的,現在也就賣點自己做的琴糊口飯吃。不過他們祖上有三把古琴,是傳下來很久的,還曾留有祖訓,非知音不可賣。說是這麼說,可一來這古琴懂的人本來就少,二來這價錢開的太高了,縱然別人有心想買,也根本買不起。

「流水斷,梅花斷,龜紋斷。」阿大直接認出了這三把古琴上的斷紋,感嘆道,「當年我答應她,說是殺了謝放之後就買一把梅花斷送給她,然後把那筆錢合著我們攢夠的買命錢一起給谷里換兩個新身份。可惜,世事難料,造化弄人。」

老板听了嚇道︰「客官你說什麼殺人呢買命的,我可是小本生意,不惹這些的。」

石武知道阿大肯定說的是以前無幽谷的事,忙幫著解釋道︰「我爺爺說的是戲文里呢。老板,你這琴怎麼賣?」

老板還有些害怕,只想快點打發他們走了之後好關門打烊,直接道︰「流水斷八百兩銀子,梅花斷一千五百兩銀子,至于這龜紋斷,不說也罷。」

石武被這價錢嚇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現在听他就剩最後一個沒說,笑道︰「別啊,您都說了這兩把了,也不差那一把。我一看那把龜紋斷就大有來頭,就當給我開開眼界唄。」

那老板見石武這小公子看著面善,也就繼續告訴他道︰「說起這把龜紋斷可就有故事了,相傳是初代晉國皇上方焦命當時制琴大家司馬如邕親手所作,共六把,皆取名‘綺尾’,首把仍存于晉國皇宮之內。至于其余的五把則是賞賜給了當時的朝中重臣。可老話說得好,花無百日紅啊,那些個當年的重臣逐漸家道中落,這幾把「綺尾」也就紛紛流落于民間了。至于我這里的這把,是當年我太祖父從一個落魄公子手里收來的,當時也是花了很大一筆金子。我太祖父一生痴迷于收藏古琴,也喜歡自己彈奏古琴,認為古琴傳出的是過往的歲月之音,品之大雅。」

石武听了稱奇道︰「您太祖父真是個高雅之人。」

見也說開了,老板抱怨道︰「高雅啥呀,高雅就不用吃飯了嗎?他是開心了,一輩子想要啥是啥,可就苦了我們這些後輩了。我們家族原本可是在渠豐城數一數二的主,可我那太祖父收藏古琴當真是不惜血本。光光這把龜紋斷,他還價都沒還價就用五百兩金子收了下來。是五百兩金子啊小兄弟。」老板手指著那把龜紋斷,痛心疾首到不行。按他真實的想法,哪會有人願意花五百兩金子去買這麼一把破琴的,偏偏讓他給遇到了,還是他的太祖父。

石武不得不再去看一眼那把「綺尾」,琴身上一道道斑駁的龜背紋路即是一個個凝留下來的歲月痕跡。不過在石武眼里,這哪里是一把古琴啊,這就是一把金琴,比真金還金的那種。

阿大嘆道︰「千金難買龜紋斷,你太祖父其實收的不虧。」

一听阿大還是個行家,那老板道︰「那您要不要收了去?我太祖父當年五百兩金子收的,我只要四百兩金子就行了。我真的受夠這生意寡淡的琴館了,每個月就賣出一兩把新琴糊口,這三把古琴就是供著的祖宗啊,吃又不能吃,用又不能用。我真怕到我兒子那輩都要被牽在這琴館里。」

阿大道︰「我現在沒這麼多金子,只能買你前面兩把中的一把。」

老板一听也很高興道︰「那您就直接把那把梅花斷買了去吧,我也不收你多了,您只要給個一千二百兩就行了。」

阿大猶豫了一下,問石武道︰「可以麼?」

石武直接道︰「當然可以啊。老板,那把梅花斷輕點拿下來,可別弄壞了。」石武巴不得阿大有喜歡的東西,他一直覺得阿大太過無欲無求了,像這樣的人是不會快樂的。所以那時候從石臨濤口中得知阿大想吃桂花酥,石武立馬就去摘了一籃子桂花回來讓石臨濤做。他想他阿大爺爺能快樂地活,而不是一直背負著什麼。

就在阿大有些激動地要付錢的時候,那老板不好意思道︰「客官你先等等,我那太祖父還留了個不成文的規矩,說這琴非知音不可賣。說如果我們把琴賣給不懂琴,不會琴的人,他就要半夜從墳里爬出來找我們。」

石武愣住了,說道︰「還帶這麼狠的麼。」

那老板也是一臉無奈地笑著︰「所以這位客官,你既然懂琴,想必也會彈琴吧?」

阿大點了點頭道︰「會一首。」

那老板如釋重負道︰「夠了夠了,你彈一下我們走個過場就行。不然我真怕我那太祖父半夜爬出來找我。」

老板將那把梅花斷輕輕取下放于桌上,阿大端正坐著,手指輕觸琴弦試其音色,果然傳出一陣古韻流音,與那些新制的琴音有很大的區別。阿大對這把梅花斷的琴弦音色已經了然,可他的手卻在發抖。

石武第一次見阿大緊張到手抖,那可是連殺齊方城主時都沒有抖過的手啊。阿大穩了穩心神,好像又回到了當年阿九教他這首曲子的時候。手指在一個個熟悉的位置落下,仿佛在與故人敘舊一般,琴音婉轉悠揚,好似讓人身處夜中月明,訴相思之意,語共首許願之情。

指停曲罷,石武和老板雖不是好琴之人,卻也听出了這首曲子中的情意。

老板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不知此曲為何名?」

「寄月。」阿大回道。

老板嘆道︰「好名字,那這把梅花斷以後就叫‘寄月’如何?」

阿大仍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之中,點了點頭。

「一千二百兩銀子,多謝。」老板很自然地說道。

听著老板這緊接的一句,石武有一種他阿大爺爺被坑了的感覺。可他現在也不好說什麼,他可以從阿大彈奏的曲子中听出,阿大想那個人了。

見石武投過來的埋怨目光,手里緊緊攥著十二張百兩銀票的老板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忙說道︰「對了客人,你們等等。我想起來這把琴還有個琴盒來著,我幫你們找找。」

說著,那老板就在櫃台下面找了又找,最後找出來一只烏漆墨黑的琴盒。興許是放得太久了,上面還積了一層厚厚的灰。

石武剛想發作說老板你這是隨意找了個積灰貨坑我們呢,哪知道老板拿布一擦之後,那只墨色琴盒竟透著一層光亮。其上更是雕刻著精美的雲紋,一刻一琢皆是工匠細作。巧合的是,這只琴盒的頂端還有一個月牙兒的徽印。

老板賠笑道︰「不好意思放久了。不過客人,這古琴盒是連同這把梅花斷,不不,現在是叫寄月了。這古琴盒是我太祖父連同這把寄月一同收來的,這個古琴盒據說是水火不侵,密封性也特別好,而且寄月放進去以後可以紋絲不動,就不怕因顛簸而耗損了。當然,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但既然是祖上傳下來的,應該不會有差。」

說著,老板就把寄月放入琴盒,一並遞給了阿大。

阿大接過正好放入盒中的寄月,又模了模琴盒和那蓋子的邊緣道︰「是黑檀木,你太祖父的眼光真的不差。」說完,阿大就拎起琴盒上的帶子,背在背上出門了。

阿大他們雖已離去,可老板耳邊還是回響著阿大那句「你太祖父的眼光真的不差」,他轉頭看著中間架子上剩下的流水斷和龜紋斷,不知為何,心里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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